“春不顾,飞花妒,待到三九春醅覆。君情浅,恨无缘……”
筝琴声声,圆月朦胧,常鸯在长廊间浅浅吟唱一首古老的歌。月光凄凄冷冷的萦绕着她的脸庞,她眉间有几分忧愁,眼中也锁着许多哀怨。看着眼前这样一个孤身玉立的美人,还真是难与嗜杀胞弟的凶手连在一起。
“谁?”常鸯惊觉院子角落的阴影中有些许动静,原本窄窄的一道黑摇晃间成了人形,一人着白衣撑玉骨伞自黑暗中走来。常鸯忽然一阵恍惚,手中筝琴不知何时已消失无踪取而代之的是一柄白色象牙匕首。
血!
常鸯的双手沾满了暗红的血迹。
“姐姐……”虚弱不堪的一声呼唤从背后传来,常鸯猛的转过身竟然看见本已死去的弟弟常得跪在地上捂着淌血的伤口,一步步向自己爬过来。
“不……别过来!”常鸯惊恐的后退却撞到了什么,只听到清脆的碰撞声。回身才发现那陪嫁而来的瓷坛竟然已立在脚边,盖子的边缘依稀可见渗出的污血。
“姐姐我好痛啊……坛子里好冷,都要把常得冻僵了。”
“不……我不知道,不干我的事……”常鸯不自觉举起了手中的匕想要对抗不断爬过来的弟弟常得。她疯狂的摇着头告诉自己这一切都不是真的,常得已经死了,已经死了!
眼前的事物变得影影幢幢,她仿佛又回到了常府之中,回到了常得死去的前一个晚上。平坦开阔的四方祭坛上她与常得东西而站,四周摆满了各式法器,一把象牙白刀递与姐弟俩人面前。
威严冷漠的父亲出现了:“常鸯,常得,今日你们将知晓我常家传世之密约。我们常家一族身体里流淌着上古天神之血,独脉而传方能不失神性。常家有传世之宝两件,一件名作“长生”,一件名作“九命”。“长生”乃我常家世代只酿一坛的春醅,饮之可换寿命久长;“九命”乃常家法器,得知可易帝王之命。
今夜我将令你二人于这祭坛之上滴血入蛊,谁将奉命酿春醅待到明日便有分晓。命数由天,与人无尤。但愿你二人不要相互怪责。”
父亲说完长长叹一口气。
“爹你放心,常得和姐姐很要好的不会因抢夺宝物伤了和气的。”天真的常得眨着黑盈盈的眼宽慰父亲,他并没领会父亲口中“春醅”的含义——并非要谁督办酿造,而是要用常家姐弟之一制蛊酿酒。
“姐姐你说对吧?”常得见姐姐常鸯同父亲一样沉默便觉得莫名忧心。
常鸯看了看常得,她原本很少笑今日却冲着弟弟挑起了嘴角。“弟弟放心,若是弟弟被选中春醅……姐姐我也会将那“九命”法器赠予你的。”
“真的?”
“嗯。常得这样的男孩才喜欢征战天下,若我真得了九命岂不是暴殄天物。”常鸯讲完有人捧着蛊水走过来,那白色匕首亮的让人心惊,常鸯有些退缩。倒是常得勇敢的要先来,他想不过是拉一个口子流点血,自己是男子自然要冲在姐姐面前。血滴滴答答落在蛊中很快就被什么吞没了。待到常鸯时,她却只挤出一二滴细微的血珠,常得觉得姐姐一定是担心留下伤疤才如此小心谨慎的吧。可是他没发觉姐姐常鸯神色古怪的看着他的背影,那两滴血根本不是她的,象牙刀根本不曾在她手臂上隔开伤口。她不过是借着常得的残血做做样子罢了。
常氏真正的秘密早已为常鸯知晓,真正的秘密是无法靠口头或书面形式传递的,而要靠自身领悟。那天祭坛上的滴血入蛊与其说是要“蛊”来选牺牲品,倒不如说真正的作用是分辨谁才是领会了奥秘可以存活以来的那一个。制定规则的人知道,为了活下去已经觉醒的那人一定会在祭祀选择时做手脚。
这就好比一场比赛制定了重重规则,你只知道听到的看到的真相拼命夺魁,却不知设此局者另有评判输赢的标准。
所以说常得注定是被牺牲的那一个。
常鸯眼前暗了又名场景又切换到手刃亲弟的祭坛上,她又听见我父亲的催促,他知道接下来一定会说:“常鸯,你要庆幸此时祭坛上的人不是你。”
“呀!”她举起白色匕首扑身过去,两首紧握刀柄狠狠的扎进常得的胸膛,常得往日总眨着那双黑盈盈的眼睛亲昵的叫着姐姐,如今那双眼瞪的大大的,眼神空洞而迷茫。
“无论让我再来一遍,二遍甚至十遍我都会杀死你!”常鸯疯狂的用匕首捅刺常得的身体,献血弄脏了她向来素净的白色裙衫她也好似无知无觉,就连血水渐进眼中也没阻止她疯狂的举动。
可忽然一阵席卷着丁香气息的暖风袭来,像野兽温厚的舍将她整个人卷起后仰,身子一轻她仰倒在一个温暖的怀抱中。定睛一看,居然是新婚之后就未再谋面的夫君——燕王婴文郁。
“怎么了?我的小鸳鸯。”常鸯用手抚摸那张脸,他还依然是玩世不恭又俊朗潇洒的模样 。
“未逢君时未有情,却难钟情换情衷。”常鸯喃喃低语,对于这个只在新婚燕好时有过亲密接触的夫君她却动了情。这桩婚原是王上钦赐,燕王到底会是觉得屈辱的,常鸯嫁给燕王之前就已知晓此事,她原本以为自己不介意,却还是应了那句灵验的诅咒:“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
此刻她躺在燕王怀中想要仔仔细细记住这人难得一见的脸,可眼睛却酸楚得很,她觉得晕眩困倦。一个吻落下来,像羽毛轻抚,她努力睁了睁眼,又感觉到温热的鼻息萦绕在她的肌肤上。
文郁他……不是去了大漠吗?
她疑惑时仿佛又记起管家沈斌白天说过“明日王爷将到达府邸”的消息。嗯,这就对了。她在心里理着万千思绪,可那些细腻的亲吻很快令她目眩神迷。她陶醉在爱人的怀抱中,眼皮更加沉重了。
“那么小鸳鸯,我们生个宝宝好不好?”
常鸯觉得那声音离自己十分遥远,️而她的脑袋昏沉,只好一遍遍思索那话里的含义。
朗月当空,正是夜最深沉时。
燕王府南院里雅致的轩阁现在已入住了女主人,屋子上面停了几只黑色的鸟抢食着一滩血肉,偶尔听得到翅膀拍打发出的声音。屋子里春情浓艳,地上零散的丢着几件衣物。一双修长的手捡起白色外袍披上身,长发如墨流泻过腰,一双看人时眼底留白的眼睛,一颗左眼下据说象征多灾多难的痣。大抵是因为刚刚春意热列,他薄薄的唇此刻殷红如血,唇角勾起一抹笑,他回头看了一眼床榻上春光展露无遗的女人,手里上下抛着一枚鹌鹑蛋形状大小的黑玉。
门外有鸟飞过的影子,随后一个小童子推开门撑起那人惯用的玉骨伞,站在门口静静等待着。
“九命…”他把那颗黑玉收在腰间,转身笑嘻嘻的朝门外走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