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急匆匆的跑去镇上的砖厂找二叔。
因为二叔所在的砖厂在我读书的学校附近,所以很容易就找到了他。他正在工地上搬砖。
“二叔,我爸……我爸回家了!”我一路跑,累的上气不接下气。
“姗姗,你怎么来了?”二叔像是没听见我的话。
“我爸回家了!”我再重复一句,说的比原来大声。
“什么?你爸回家了?”二叔似是不信。
“真的!快回家看看吧。”我劝他。
自从那次离开家以后,他再也没回过家。也许是怕见到母亲会尴尬吧,也许后悔自己的冲动表白吧,也许……总之,他不回家一定是有他自己的理由。
他停下手中的活,蹲在地上,从兜里拿出一盒烟,取出一根点燃,猛抽两口。头低垂,似在思量。
“我不去!你爸回来,你们一家三口就团圆了。”二叔声音不大,有些沮丧。
“二叔,你说的是哪里话!我们是一家四人,不是一家三口。”我打断了他的话:“你知道吗?这次回来,我爸还带回个女的,还有个小孩。我妈都气死了!”我忙不迭的告诉他。
“什么?还有个女人,有个小孩?”二叔一脸的惊诧。
“嗯”我点了点头。
“走,回家看看去!你爸没脸没皮,家里有一个了,还在外面找婆娘。”他站起来,扔掉快要熄灭的烟头,领着我向工地外走去。
他向工头请了一天的假后,我们便急匆匆的往家赶。
回到家里,父亲正从他的旅行袋里拿一些糖果出来给大家吃,院子里坐满了人。有坐椅子的,有坐门槛的,有坐石头的,也有蹲着的,大家饶有兴致的,等着父亲开口。
听陈香婶说,父亲回到家后,叫母亲给那女的和她的孩子准备房间,烧水洗澡。母亲没搭理他,他只好亲自动手。他叫大家耐心等一等,安顿好那母女后,他才出来给人讲故事。
这不,我和二叔刚赶上。
“大哥,你的腿?”二叔看到父亲一瘸一拐的拿糖,怔了一下,眼露诧异。
“不碍事的。你找个地方坐下!”父亲对二叔说。
“大家静一静,静一静!听我说……”父亲站起来,双手示意别人不要说话。这阵势,似领导在开会。
“那年春节后,我和村里的李东,李春,李喜一起去火车站买票后,就踏上了去广州的火车……”
随着父亲的讲述,我脑中渐渐呈现了画面感……
父亲他们几个上车后,找到各自的座位,便闲聊起来。
李东早一年有去过广州,所以还想去以前的老地方(水泥厂)干。问我父亲他们几个要不要一起去,一个月有一千多。
在九几年,一个月一千多,工资还算可以。所以,大家异口同声都说“好”。
在父亲座位的旁边,坐着一个体态偏胖的男人,大概三四十岁,梳着一个油头,穿着一身灰色西装,手提一个公文包,看起来有点老板的样子。
由于在火车上无聊,父亲就用那半生不熟的普通话和他攀谈起来。得知他是一个屠宰场的老板,手下十几个人,生意做的不错。
他还问父亲,会不会杀猪。父亲告诉他,每逢杀猪过年,村里的猪都是父亲杀的。除了杀人,无论杀什么,父亲都会。他听后,很满意。
之后,他还邀请父亲去他那里工作,父亲说“我还有好几个老乡,说好要一起去水泥厂工作。”
他听后,想了一下说:“我留一张名片给你,上面有我的电话号码,如果你们找不到工作,就打电话给我!”
父亲说:“好”随即把名片揣进衣兜里。
到广州以后,李东熟路,没多久工夫,他们几个就到了水泥厂。
水泥厂厂区很大,堆的像山一样的水泥下,工人来来往往。那些人大多三四十岁,正是身强力壮的年龄。
他们背上背着水泥,有的两袋,有的三袋,脸上,身上都是灰尘,一擦脸,就变成了小孩所说的“花猫”。可为了生活,哪一个不是在拼命呢?
员工宿舍也很好,宽敞明亮,比家还漂亮。大家都很满意。
李东找来工头,工头看了看父亲他们几个,用手指了指李春,李喜,叫他两人留下,说是厂里不需要那么多人。
即使李东一再的说服工头留下我爸,工头还是不答应。无奈,我父亲只好去厂外小卖部那里,那里有公用电话。拨通了那个名叫赵军,屠宰场老板的电话。
过了一个多小时,屠宰场老板亲自开车过来接我父亲过去。
车一路开到市郊,在一处的民房前停了下来。民房的院子很大,可以停两三部车。进到大门,大门对面,是一个厅,几十平米。大厅两側各两间房,两间房前面又建了两个厢房,整座房子看起来就是老白姓居住的四合院。
大厅右边的房间后墙开了一扇门,门里直通后面高大的铁棚屠宰区。
屠宰区内,屎尿,血水横流,血腥味刺鼻。猪,牛,羊的惨叫声彼此起伏。
屠宰场内,有一间办公室,室内可以烧开水,有电话,有长椅,有看守人员,是一间会客室,也是一间保安室。
屠宰区后面有一个大铁门,杀好的猪牛羊从那儿运出,一条土路弯曲的直通民房左边的公路。
土路后面是一片大山,树木茂密。
这是一个私人屠宰场,为了躲避工商来查,民房可以更好的掩护,只要关掉大厅右边房间后墙的那扇门,然后再挂一副大大的画上去,只要屠宰场没有开工,就不怕工商来查了。
父亲在里面做了一个月,问工头工资,他说要做两个月才发第一个月的工资。由于是包吃包住,父亲没说什么。
第二个月到了,问他工资,他说等十几天,最后又是没给钱。
做了三个月,还是一分钱没拿到。听一起的工人说,他们也几个月没拿到工钱了。那时,父亲就有了逃离的念头。
听说有工友不想做了,屠宰场办公室的保安就拿电棍吓唬他们,所以,他们也不敢走。他们告诉父亲,屠宰场后面的大铁门的钥匙就在那保安身上。
父亲一直在寻找机会。
終于,有一天,老板拿了一箱上好的高粱酒进来,说要和保安,工人分享,因为他又要娶老婆了。
大家开心的不得了。我父亲知道,机会来了。
这一天,五点就下了班,老板还特意叫煮饭的黄妈炒了几个菜。十几个人在办公室里就喝起来了。
老板不胜酒力,早早的就喝趴下了,工头赶忙叫一个小弟送他回去,大家继续喝。父亲有意的频频劝酒,等到工头和保安都喝趴下了,父亲摘除保安身上的钥匙,轻轻开了铁门,和几个没醉的工友沿着那路土路,一路狂奔到民房左边的公路,旁边的山上躲起来。
几分钟后,看到一辆货车要去城里,确定不是屠宰场的车后,几人一起跑到公路上拦车,心惊胆战的跟司机说明情况后,司机带着他们狂奔进城,終于逃脱了屠宰场的控制。
他们欢喜相拥而泣,跪下感谢司机大哥的救命之恩。
大哥带他们到派出所报案,自此,深陷在屠宰场的工友都得了救。
一起逃出来的工友都各自去找自己的老乡,家人。
只有父亲,水泥厂不要他,他带着身上仅有的五六十块钱游荡在人来人往的街头,挨个店铺的问:老板,你这里要人不?
由于没什么钱,他睡过公园,冻的他全身发抖。虽然广州的天气要比家乡的天气暖很多,但是,三月的晚上还是很冷。
他不舍得吃饭,两个包子就是一餐。
十几天后,他就像一个乞丐一样,全身邋遢,脏兮兮的倒在了路上……
听到这里,母亲和我已哭的泣不成声……
如若喜欢,且听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