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续上节）

13.救命电话，紧急住院2

护士先给我打了两针，一针升高白血球和一针增强免疫力。打完针后，开始从胳膊处的PICC给我输液，第一袋是头孢，250ml一小袋，不多，输液前又用针管向输液管注入了两种药，一是保护胃的药，另一个是什么药，忘了。输液时我迷迷糊糊、睡睡醒醒，妻子在病床旁边看着液体，女儿在我输液不久，坐车回家了。

时间不知不觉间到了晚上八点，我输完了第一袋液体，按铃叫护士给我换液体。第二袋输的是一种乳白色液体（2000ml，装在一个大大的塑料袋里），它看起来有些像牛奶，感觉又比牛奶粘稠的样子。护士说这是营养液，能提供人体所需的各种营养，但输完这一大袋子液体要用很长时间，估计要输到明天上午了。

我的天，这么久？真是痛苦。

幸好几周前身体埋了PICC，用它输液，不用担心睡觉时输液的安全性（比如血管鼓包、针头被拽脱等），也不用担心长时间输液导致的血管又凉又疼（但三个月后，我却在外科病房里体会到了这种疼痛——用普通针头长时间输液造成的血管疼痛），更不用担心长时间输液对血管造成的损伤（护士长跟我说过，长时间用普通针头在静脉上输液或化疗，静脉血管可能会失去弹性，而且不可恢复，用PICC输化疗液体，不仅可以保护静脉血管，还能提高疗效），PICC的好处真的不少。

这晚我睡的依然不好，腹泻让我不停的跑厕所，整夜处于迷迷糊糊的半清醒状态。因为发烧，脑袋感觉昏昏沉沉、木木的，周围发生的事似乎全知道，但又似乎那么遥远而不真实。

夜里十点多，忙了一天的妻子累坏了（照顾病人身累、心更累），躺着陪护椅上睡着了。

夜已很晚，外面黑漆漆一片，临床那家好像还没睡觉的意思。想想临床那家也不容易，外地的，大老远跑到北京看病，人生地不熟，诸多不便，治病时还会遇到各种各样的事，那种复杂的心情可想而知。

那对母女俩都挺能干，她们分工明确，女儿负责跑外（什么点餐、办理各种手续、联系医生），老太太负责贴身照顾老头。这天晚上，老头没有什么治疗项目，这一家人就坐在一起，看电视，用方言唠着家常话。我听见那个老头在不停的抱怨，各种事，一会说这儿疼，一会那儿痒，一会又说哪里哪里不舒服…。但老太太很耐心，一直围着他转，一会儿照顾吃饭，一会儿又给按摩，一会儿又给打水洗漱。我看老太太一副精明能干的样子，在老头面前尽是笑脸。可下午我听女儿说，她在打开水时看见老太太一个人躲在楼道的角落里偷偷哭泣。

一人患癌，全家难过。癌症病人家属偷偷哭泣的类似情景，后来我在这个病区的楼道里经常看到。作为一个癌症病人的家属挺不容易的，因为家属除了没有像癌症患者忍受身体病痛外，有时候承受的压力比癌症患者还要多，家属在做好照顾和陪伴患者的同时，还要学会控制情绪，不仅要淡定、冷静地面对亲人患癌的事实，更要温暖、平和得对待身患者癌症的亲人，这真的挺困难的。

记得我接到癌症诊断书时，表面上精神镇静，其实内心几乎要崩溃了。那时我想的不仅仅是个人的生死，想的更多的是，如果我死了，会对家人造成什么样的伤害，家会变成什么样子。当我看到精神已经崩溃的妻子时候，我想我必须活下去，再难也要活下去，逐年老去的我们，需要彼此陪伴和支撑。老伴老伴，老来之伴，越老越珍贵。

我不能倒下，必须坚强。从旁边病床一家人的状况来看，那个老太太表现的比老头坚强。

那一家人还在嘀嘀咕咕，那母女俩不停的说话，似乎在释放那些紧张情绪。我知道医院有陪护规定：每晚每个病人只能留一个陪护。时间已过十一点，那家女儿还没走的意思，难道医院对他家网开一面，可以留两个人陪？

但陪护规定还是执行了，没多久护士查房，把他家女儿撵走了。

十二点左右，病房都关灯了。

楼道静了下来，病人和家属们都睡了。可我这个晚上还在煎熬，发烧、腹泻、输液、还要不时记录每次的出入量，不停的折腾，一夜未眠。

夜里，静谧的楼道里不时传来某个病人因癌痛发出的痛苦呻吟。我同病房的那个老头，时不时发出几声梦呓，嘟嘟囔囔的，语速很快，是我听不懂方言，声音哀怨忧伤。

每个重症肿瘤病人的心里都挺苦。

虽然这夜不停的折腾，艰难的煎熬，还是熬过去了。再黑的夜，也会亮；再难的坎，也能闯过去。

刚过五点，就听到保洁工人打扫卫生的声音，她每天的工作就是清扫清洁，保证整个楼道和全部病房及卫生间的干净卫生，工作量真不小。来的早，工作时间也很长，看来这年头谁都不容易。

临床那家女儿也早早来了，还带来了全家的早餐。

我也早早起床，留尿、留便，把标本送到护士站去检验。不一会儿，护士又要求病人们测体温。

哦，居然烧退了。

虽然我的身体还很软，说话也无力，但感觉精气神开始回归身体，身上有了些许气力，肢体也受控了。

我有些兴奋，抬头看看输液袋，忽然发现输液管中的液体好像不滴了。赶紧喊护士，她说PICC管堵了。

马上疏通，她用注射器连上PICC推盐水，连续推了几次，终于通了。

护士说幸亏发现的早，要是堵的时间长了，光用盐水是推不通的，要用溶解剂浸泡。护士说堵管可能是营养液产生的沉淀物，她让我们在输营养液时，要经常挤压几下装营养液的袋子，确保液体上下混合均匀没有沉淀。

输个营养液还有这么多讲究，生活中处处皆学问，实践出真知啊！

上午检查不多，只是去外科大楼一层做个心电图，很快就回来了，继续输液。医生查房时，又给我开了几种口服药，有培养肠道菌群的双歧杆菌，还有胃药和止泻药…

同病房的老头今天有很多检查项目，我一听他的医生说这些检查项目的名称，就知道这位老人家病的不轻，应该和我病情差不多，估计是晚期，怪不得老太太哭呢。

记得早晨医生对那家人说，让患者今天上午去做检查，做完这些检查，下午病人就可以办出院了。这是因为其中一项DNA测试检查，实验时间很长（一周左右），你们先回家等检查结果，接到医院通知后再来住院。

那家女儿拿着医生开的检查单，陪着老头去做检查了，老太太在房间里收拾东西。

过了一会儿，老太太闲了下来，便主动用普通话和我们搭讪了起来。问我啥病，并自我介绍说她是三口之家，只有一个孩子，就是那个女儿。老头今年59岁，以前在单位当过领导，在家里是个甩手掌柜，从不干家务。老太太以前在当地医院工作，单位骨干，所以家里家外的忙，一直忙，好不容易盼到女儿成家立业，心想退休后好好休息休息，过过安闲日子，没想到这才退休没几年，老头就得了癌症。现在还向老头瞒着病情，没敢告诉老头是癌症，只说胃病。因为这病在他们当地治不了，才来北京，可是他们家中没有亲戚，在北京也没有人能帮忙，女儿虽是单位骨干，工作很忙，但没有办法，也只好请假。昨天老头做了核磁检查，医生说癌症已到晚期，出现转移不能手术，今天去做基因检测和PETCT，看看有没有适用的靶向药。不知道上辈子造了什么孽，老头得了这个病，说着说着满脸的苦笑。妻子安慰了她几句，就不知道说什么了。

其实我也是癌症晚期病人，病情也许比老头还严重，我的前途在哪都不知道，又如何安慰别人？

沉默……尽在不言中。中午时，临床那家老头才检查完回来。

营养液又整整输了一上午，中午一点才输完昨晚那袋营养液，结果又挂上了一大袋营养液和一小袋头孢，看来路漫漫啊。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