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人常说:“读万卷书,行万里路。”在交通不便、车马难行的年代,“行万里路”几乎已经达到了一个人旅途的极限。所以话本里总是有书生在赶考途中身无分文、疾病缠身,甚至客死异乡。旅途之艰辛,可见一斑。到了近代,长途旅行对旅行者来说依然是一种折磨。除了长期的舟车劳顿,还有与之而来的疾病、战乱。人类历史上第一个完成环球航行的麦哲伦也死于旅途中。在那个地球还是一个星球而不是“地球村”的时代,长途旅行总是伴随着无数未知的风险。
而在交通发达的今天,旅行已经从一种贵族生活方式变成了一种全民皆欢的生活状态,从“穷游”、“骑行西藏”到“说走就走的旅行”,再到“世界那么大,我想去看看”,旅行的花样愈发层出不穷。旅行也成为了排解压力、放松心情的首选方式,毕业了,呼朋唤友一起去旅行;失恋了,拎上背包独自旅行;结婚了,带上爱侣来场蜜月旅行;退休了,还可以叫上老友组团旅行。旅行已经成为了人们的一种生活方式,甚至愈发变得不可或缺。
关于旅行,我印象最深刻的是一个出自电视剧《灵魂摆渡》的鬼故事:一个刚从旅途中归来的男人回到自己居住的城市,却发现城市里空无一人,回到家中也看不见自己的妻子,无奈之下只好求助他唯二能看见的两个人,却被告知他已经亡故。原来这个男人是一个插画师,专门画花卉。他为了寻找世界上最美的花踏上了旅程,却在摘取悬崖边最美的一朵花时失足坠崖而死。最后,他在灵魂摆渡人的帮助下回到了家中,见到了对他日思夜想的妻子,此时,他才发现,他错过了世界上最美的花——爱他念他的妻子。
林语堂说,一个真正的旅行家,必是一个流浪者。身体在旅行,灵魂随之流浪。流浪的时候期盼到达终点,驻足的时候又渴望出发,在人群中流浪,在天地间流浪,这是所有旅人无法摆脱的宿命。
严歌苓的《寄居者》讲述的便是乱世中旅人的故事,May是一个出生在唐人街的中国女孩,从小寄居他乡,长大后,她随父亲回到了战乱时代的上海,爱上了逃亡至上海的犹太年轻人彼得。她在美国与上海之间来回奔波,只为帮彼得拿到美国护照和一张横渡太平洋的船票,结束他居无定所的逃亡生活。然而彼得是一个犹太人,即使身体在流浪,他的灵魂依然坚定地信仰着他的宗教,灵魂有归处,逃亡的旅途也充满归属感。而May却是一个不折不扣的流浪者,一个在上海与美国之间不停漂泊的旅人。小说里,May清楚地认识到了这一点,“我感到从未有过的孤单。我是个在哪里都融化不了的个体。我是个永远的、彻底的寄居者。因此,我在哪里都住不定,到了美国想中国,到了中国也安分不下来。”而小说外,曾旅居美国二十年之久的严歌苓也说:“我自己是个不折不扣的寄居者,在美国生活二十年也不能改变我的寄居者心态。无论怎样,西方文化都是我半路出家学习来的,而我回到自己的祖国也是一个边缘人,祖国在我缺席的二十年里,发展了语言,改变了生活方式,改变了社会……所以我也有找不着位置的感觉。”
当然,现在早已不是严歌苓笔下的战乱时代,今天,我们可以随心所欲地去全世界各地旅行,我们不需要省吃俭用地去抢购一张船票,我们不需要冒着众叛亲离的风险去骗取他人的护照。然而,旅行依然吸引着我们每一个人:轻车简从的短途旅行,包袱款款的长途旅行,迁居异地的背井离乡,甚至是侨居海外的离家去国。我们渴望改变,渴望出发,渴望到达终点。然而旅途往往没有终点,终点总是会变成新的起点。灵魂渴望流浪,身体便无法久居一地。
流浪,流浪,从少年时代无数次去而复归的离家出走,到青年时代迫于异地求学的离开,再到中年时代为了工作、为了家庭的无数次迁居,最后,辞别人世前,我们终于想起了那个第一次出发的故乡,那里有我们久别的亲人,有我们埋在记忆深处的美好回忆。于是,或满身荣耀,或一脸落魄,我们饱含泪水,回到了故乡。生前,客居他乡,死后,魂归故地,那里,曾是我们出发的地方。
“很久很久以前,有一种生物学会了用两足站立,尝试着迈开双腿,自此他们就踏上了旅途。那是被时间驱赶着,永无止境的旅途。”
我们在不停地旅行,也是在不停地流浪。灵魂在躁动,心灵想要奔向远方,我们便注定要漂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