热热闹闹普天同庆的新年马上要到了,小村庄立马有了过年的气氛,家家户户都喜气洋洋的全家一起上街置办年货,乐坏了长街上的小商小贩,一时间街上热闹得沸反盈天。街上人们你来我往,大人们拿着春联拿着各种吃食,呼唤着自家的调皮孩子,小孩们拿着鞭炮拿着一年到头吃不到的零食欢喜的要发疯了。偶尔的,有个小孩手里的糖葫芦被人群挤掉了,扯着嗓子哭开了,他家大人连忙从地上捡起来吹两下上面的浮土,用手指捏掉上面粘着的一根头发,连忙塞到孩子手里,小孩挂着眼泪就开始笑。转瞬间,熙熙攘攘流动的人群就淹没了这一家人,再也看不分明。
这样喧闹欢乐的场合一向是小桃最喜欢的,她会是其中蹦的最高笑得最亮的那个。
但是站在长街这头的白源已经看了许久都没有看见小桃,难道是他们一家人没来?还是早早都回去了?没道理呀,依照小桃的个性,是不会放着热闹不凑就老实回家的。难道是风寒还没好,她爹娘不让她出来吗?
白源知道,现在这种家家户户都团圆的时刻,他是没胆子再去找小桃的,他什么也做不了,什么消息也问不出来。
他把手里的竹篮挎在胳膊上,转身大步向学堂走去。身后无论是如何的一派喜庆盛世,都与他无关,他也融不进去。
早上起床,张氏的精神觉得好一点,就和白源两个人一起有说有笑得蒸了几笼馒头。难得张氏这么高兴,白源因此更加高兴。
馒头蒸熟以后,张氏就力尽神疲,强撑的张氏再也忍不住的咳嗽起来,白源扶着她,挣扎着躺在床上要休息一会儿。她叮嘱白源,挑一些模样好的馒头给杨先生送去,他家就他一个人,想必他是不会蒸馒头的。
白源很快就走到了书塾,与外面的热闹相比,这里显得愈加冷清。学堂里没有学生,白源推开门就轻声唤先生,伸着脖子打量着杨宗兮会在哪个屋子里呢?
杨宗兮从西边一个小屋里应声而出,白源看见他的样子就笑了。杨宗兮面带笑容,长袍一角掖在腰带里,两只袖子卷得高高的,两个胳膊上两只手上全是面粉。他看见白源在乐,故意打趣他:“怎么?先生只用讲课不用做饭吃饭的吗?”
白源先躬身作揖,然后抬头回答:“不是,先生这个样子跟你平时的样子不太一样。”
杨宗兮爽朗的哈哈大笑,指指他的竹篮:“这是什么?该过年了怎么还想着过来?”
白源走上前两步,把篮子放在小屋桌子上,掀开笼布给先生瞧。
“先生,这是我娘让我送过来的,这是我们母子的一点心意,万望先生不要嫌弃。”
杨宗兮初初看见馒头时眼神亮了一下,落在白源眼中,白源嘴角不自觉上扬,但是忍住了。
杨宗兮走过去重新把笼布盖好,摆摆手道:“这怎么行,不行,不行。你们母子度日本来就艰难,这是你们好几天的口粮啊,我不能要。”
白源不由分说,站起来把馒头一个个拿出来放在灶火旁的菜板上,转身欲走。
又想起了什么,跪下给杨宗兮恭敬地磕了一个头:“学生白源给先生拜年,恭祝先生来年平安顺遂,长乐未央。”
杨宗兮要去扶他,看见自己两手的面,有些无奈地说:“快起来,起来。你看你,把这些馒头带走,先生真不能要。”
白源站起来,露出了狡邪一笑:“先生给我授课,都没有收我的修金,学生已经十分感激,这些馒头算得了什么呢?”
说完脚下生风一般走出了学堂,杨宗兮追了两步,见人影都已消失不见。反身回屋看见被自己弄得乱七八槽的菜板,笑了一下,甩甩手上的面糊,笑着说:“得,这下不用为难自己去蒸馒头了。”
白源笑着出了学堂,心想,严肃的先生居然还有这么逗乐的一面。猛然听见有人唤他,扭头又看见了杨宗兮。他快步而来,手里举着一叠长长的纸。
白源瞪大了眼睛瞧着他,杨宗兮微喘着说:“你跑那么快干什么,这是,这是我这两天写的春联,好好的拿回家给你娘。别在外面闲逛了,回去陪陪你娘。”
白源心里变得暖暖的,又向杨宗兮作揖。
杨宗兮摆摆手:“走吧,回家多帮你娘干点活。”
白源就站着一直目送着杨宗兮背着手,迈着标准的八字步踱回了学堂。
站了很久,白源迈着轻松的步子往家走。开心地想,这下子娘亲不用为没钱买春联而发愁了。
转过几条长街,白源看到了一个熟悉的背影,是谁呢?那个人穿着普通的灰色夹棉长衫,身量又高又瘦,走起路来步步生风。他混在热闹的人群中丝毫不显眼,但是白源还是一眼看见了他。想了半天,未果。
白源眼看就要跟丢那个人,也没想起来他是谁。他正在纳闷,突然一张放大的脸近在咫尺贴着他的脸,冷冷的盯着他。白源吓得后退了两步。
果然是那天出现在陷阱里的大侠,白源惊喜地一把拉住他胳膊。
苏子寒不悦地盯着他:“怎么?跟踪我?”
白源结结巴巴地说:“师父,我找你好久了,你怎么在这里啊?”
今天苏子寒没有穿他的黑色斗篷,穿着常服,整个人身上的冷冽之气少了一些,头上的发髻梳得整整齐齐,以一顶小冠和簪子固定好,耳后的头发服帖地披在后背。
白源看着他,觉得还是这样子看着有温度多了。
苏子寒问:“找我做什么?”
“找你收我为徒,我一直都在等着你。”
苏子寒不耐烦地看了看来来往往的人,皱眉说:“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跟我来。”
苏子寒转身往村外走,白源抱好怀里的春联跟上去。
苏子寒率先登上了山顶,坐着等白源。过了一会儿,白源喘着气跟上来,看见了苏子寒。
他安静的坐在那里,一动不动往山下看,整个人犹如一柄出了剑鞘的剑,锋利且冰冷。与刚才在长街上的他判若两人,一个人怎么会有这两种完全不同的气质?
白源没说话,站在他身后。
苏子寒没有回头,问他:“你对我一无所知,怎么敢拜师的?”
“师父愿意告诉徒儿,徒儿就听着。如果师父不愿意,徒儿一辈子都不问。”
“还是这么容易相信人,你这些年的教训还不够多吗?你就不怕跟着我,我把你带到地狱去?”苏子寒越发冷冰冰地问。
白源的声音有点低沉:“我现在比在地狱里也差不了多少,跟着你,还能坏到哪儿,无非一条命。”
苏子寒还是无动于衷的坐着,半晌才开口:“对于你来说生和死都没有分别,反正活着也毫无希望。是不是我现在一剑杀了你,你都不会怕?”
白源咬着唇没有回答。
“一个死都不怕的人还怕活着吗?”苏子寒终于站起来回头看着他,一直看到白源眼睛里面去。
“那天我听他们叫你白源?”
“是,徒弟名叫白源。”
“既然你什么都不怕,那往后就跟着为师吧。看着为师能把你带到哪里去,看看那是一条生路还是死路。”
白源其实没有仔细去听苏子寒的话,就万分激动地朝他磕了三个头。
苏子寒弯腰蹲在他面前:“磕这三个头就行了,以后别对着我磕头,我不讲究这些。”
白源站起来点点头。
“从今天起,你要守我的规矩。”
“是。”
“这件事天知地知你知我知,连你娘都不能告诉。”
白源点头。
“我可以教你武艺,但你平时绝对不能让人瞧出来,什么时候都不能用武功反抗。从前怎么窝囊的,以后还是要照样窝囊。”
白源听了这话,苦着脸皱着眉头。
“师父,那我还学武艺干嘛呢?”
苏子寒眼风如刀割过来,白源立即改口:“是,徒儿坚决不用武功。”
“我有事的时候,会消失一段时间,不用找我,你该干嘛就干嘛。总之,你的日子要过得跟从前一模一样,其实本来也是一模一样,没有什么分别。”
苏子寒想了想,又说:“我眼下就要离开这里,不知道什么时候回来。我回来后会去找你,这段时间别偷懒,每天来这山上跑几遍。下次见到我时,告诉我这山上一共有多少棵树。”
白源在暗自腹诽,你玩我呢?这么大一座山呢。
脸上毕恭毕敬地问:“师父还有什么吩咐?徒儿一定记住。”
苏子寒想了一瞬,摆摆手:“没有了,走吧。”
白源躬身行礼之后又抱着春联从来时的路走了下去,苏子寒转身又坐了下来。
约摸半柱香的功夫,苏子寒才看到山脚下出现了白源小小的身影。白源努力伸长了胳膊对着他挥挥手,苏子寒看到了,但是没有动。
苏子寒看着白源孤零零的身影走在茫茫大山里,心里松了一口气。已经顺利收他为徒,一切都在按计划进行着。白源此时喜笑颜开,希望多年以后他回忆起来不要后悔。
他的身影看起来是那么单薄那么孤独,身旁无人陪伴。但是,命中注定,白源的路会一直都是这样,甚至永远都是这样。燕子才需要结伴而飞,只有雄鹰,天空的霸主,会搏击长空,永远孤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