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隔壁办公室,长生与杨文书达成一致意见。那就是,钱收下,由蒋芳芳出具证明,签字说明原因,作为以后村里的开支费用。
“这样也好!”蒋芳芳不由竖起大拇指称赞,“不愧是老百姓的好父母官!应该号召所有的当权者向你们学习!”
“哈哈,”长生与杨文书相视一笑,“乡里狮子乡里舞,不值得一提的鸡毛蒜皮小事哟。这样只是图个心安理得,晚上睡觉睡得香呗。用得着这样的夸张吗?”
净水器销售活动一结束,下山村又恢复了往日的宁静。只是天天捧着茶杯的乡亲们多了,因为他们都用上了净水器过滤的水呀。而且乡亲们似乎也懂得了许多有关健康饮水方面的知识。他们津津乐道于水中还富含什么“钠离子”。一提到这,他们忍不住偷偷想笑,水中也有“纳离子”?开始还以为只有二孬子头上有“癞痢子”呢。嗯,二孬子这回着实火了一把,不但在台上一展歌喉成了下山村伢子们争相模范的对象,而且光辉的形象再次深入人心,让乡亲们一捧茶杯,便油然记起他。
村里的水灾名单已经张榜公布,乡亲们路过,瞅瞅,都觉得村里办事公平、公正、公开,没啥可挑剔的。即使有个别的心里头有些不舒服,但事实面前不好耍横,也只好默不作声了。
关于美好乡村建设的报告书,有一天长生找到杨文书,提了一点指导性意见。
“杨文书,我觉得这次我们村的净水器安装,确实推广得不错。我看我们能不能在报告后面,别出心裁加上这么一条?”
“好哇,”杨文书高兴地说,“这也是我们下山村的一大特色嘛,人人用上了健康的水!钠-离-子-水!”
乡里下了通知,美好乡村建设大验收下星期一开始,下山村在列。下山村美好乡村的建设,是下山村乡亲们共同努力的结果,也是下山村两委全力实施的结果。礼拜五,长生与其他村代表一起到县里汇报材料,认真学习,总结经验,以弥补平时工作中的不足。
那天中午,天气有点热。长生在县政府食堂吃完工作餐,一个人到县城里逛逛。新县城真好呀,处处宽敞明亮,整洁干净,无处不彰显了朝气蓬勃的靓丽与活力。长生在流光溢彩的街道上走着走着,忽然想起上次在下山村销售净水器的蒋芳芳。对,时间还早,去他们水天一色公司看看。
蒋芳芳的名片就放在他的皮包里。长生拿出那张精致的带有茉莉香味的名片,睐起眼,拨打上面的电话。
未曾想,听筒里传出柔美的标准女播提示音“对不起,你拔打的电话是空号”,然后“嘀嘀”两下。连接不上,断线了。长生怕是拨错了数字,认真地对着名片,一字一顿地重新按了一遍。仍不放心,又对比着再看一遍。确信正确无误,按了接听键。
可是听筒里没有传出蒋芳芳那甜美又略带嗲嗲的声音,依然标准女播提示音。
难道是号码换了?不至于吧。一个公司的销售经理,一般来说,电话号码是不可能轻易更换的。也有可能是手机不小心掉了?但掉了可以重新补办原号呀,又不费事。也罢,好在名片上有公司地址,县城不大,照着地址找就是。
虽说天气已经立秋,但午后的阳光依然强烈。长生走着走着,额头不断渗出密密的汗珠,顺着脸颊往下流。长生一边用手擦汗,一边照着名片上的地址,心里一路数着门牌号码。184,186,188.....对,长河路188号,这不到了么。
长生在长河路188号停下。这下终于到了,可以歇息下。他甚至开始想象蒋芳芳他们一行人热情地迎上来,亲热地问好陈主任,并递上一杯茶水。不,最好来瓶冰镇饮料什么的,这样最解热。
可是里面静悄悄的。长生一看,咦,里面怎么是服装?再抬头一看门招牌:男子汉专卖店。难道是近期水天一色公司搬走了?不会这样巧吧。
“您好,这位老板,您需要什么?”收银台里面款款走出一位妙龄女郎,“您随便挑,款式样样齐全。”
“哦,好,”长生走到一排挂牛仔裤衣架前,佯装用手摸摸质量的好坏,“这件多少钱?”
“398元。您诚心要,打7.5折,298元,”妙龄女郎上上下下打量长生,“这件真的适合您,穿上肯定帅得一踏糊涂。”
“哦,哦,”长生漫不经心答应着,“请问美女,你们店以前这里是经营电器的吧。”
“不呀,我们是品牌老店,已经十年了。”
“哦,我只是随便问问,随便问问。”长生心里啌咚一声,一种巨大的失落像是心脏猛地被什么东西狠狠撞了一下,又沉又闷,“难道蒋芳芳他们真的是卖狗皮膏药的,是影子公司,忽悠人的么?”
说实在的,长生以前也听说过这样的情况,但就是不大相信。也有的说净水器这玩意只值几百块,没他们说的那样神奇,到农村搞促销,纯粹是糊弄老百姓。长生听了,仍不大相信。特别是这次蒋芳芳到自己村里销售净水器,他就更不相信了。这样的人能公开招摇四处骗人?更何况,人家是有电话有地址的。他甚至佩服蒋芳芳,人不光长得漂亮,销售水平,也是一流.....
但是今天无意间准备拜访人家,人家却如海市蜃楼,虚无子有,来了个空城计。一切只是个骗局,长生感到了莫大的耻辱。四十几岁的人,好歹还是.....哎,这事要是说出去,岂不让人笑掉大牙?
长生从县里回来,已经下午五点多了。他回来的第一件事,“咚咚”小跑上二楼会议室,立马把原先的热水器换上。
“不要钱的东西真的不能要,”长生心里这样愤懑地想着,“家里的,好歹是花了一千五买的,留着作个警示,好以后长记性。”
长生拎着蒋芳芳送的净水器往楼底下走,正碰见收破烂的三伢子蹬着个三轮往这边来。长生连忙喊,“三伢子,过来,过来,把破烂收去。”
三伢子笑嘻嘻把车停靠在长生身边。一脸的汗顺着脸上的褶皱往下淌,“哟!主任,是这个?这不新的么?”
“这,这,电容器烧坏了,拿去吧。你看值多少钱?”
“多少钱?陈主任,烧坏了就只能当是塑料壳子,不值钱的。你看十块怎样?”
望着可怜巴巴一脸讨好的三伢子,长生长叹一声,“哎,算了吧。不要钱,三伢子你拿去呗。”
立秋过后的天气就是不一样,特别是早晚,说凉就凉了。日落西山,陈主任夹着个皮包,有意用脚使劲地踩着路边的落叶,落叶“咔嚓咔嚓”直响。三伢子怔怔地望着陈主任远去的背影,心里头一个劲地地叨念,“好人,真是天底下好人!哦,不!好官,天底下的好官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