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从郑州站下车,到镇上大舅家已是十点半,但大舅还是没能如约起床,他躺在堆满杂物灰尘的房间,在屋外就能闻见新旧叠加的酒味,昏暗中看不见他躺在哪里,却能听到他的叫骂声,这次他是和他唯一的儿子怄气,他气的牙齿打颤,浑身发抖,让我们打星哥几巴子,原因是星哥没有听他的话去超市领消费券,星哥没了老婆,独自打零工带着两个女儿,日子已无比艰难……即便去之前已把这些画面想象的一清二楚,但婆婆看了还是无奈长叹:这日子过着什么味呀!面对这种情况丁丁和我总是说不出话来,最实际的做法可能只剩悄悄的塞一点钱。这像一个很大很大的深坑,一念之间一个人跌落之后就没有了爬上来的力量和信念,我们在外望着这深坑大叫爬上来吧,但坑里的人听不见,我们只能力所能及的递一根细细的绳子。近几天,我们一直琢磨商量,不都说多一个人读书,世界就多一片祥和吗?如果给大舅和星哥买几本书,情况会不会好些。
除夕到家前的当天,我们一路走下去,探望几位姑姑和老亲戚,面对一个又一个或深或浅的坑,我们除了递根细细的绳子别无他法,我们甚至有点自责和羞愧。转念想,我们自己何尝没有深坑呢?我和丁丁贫困村里出来独闯广州时一穷二白,如何缓慢的的积累积累再积累,又经过怎样的洗礼愿意把这积累力所能及的分享出来……回首往事,我们有着一个接一个连绵不断绝的深坑啊!
大概世界上的每一个人都有跌落深坑的时刻吧,只是有人选择在深坑里悲伤,看似坐在坑里悲伤比蓄积力量爬上来艰难,但其实悲愤伤怀可比勇于担当容易多了。
除夕走完老亲戚回到县城的家里,炮声雷动,街清屋净,和长辈们聊完,我们依然早早的陪着孩子睡了,像是过年,又像是一年中最平常的一天,不去计算一天塞出去多少钱,也没有想明天该干什么,只是带着淡淡的喜悦给孩子讲着故事,彼此不需要说话只深情的对望一眼,总觉得生活能有此刻就足够了。
初二回到我的家里,就开始张罗着做饭,在爸爸妈妈眼里,过年应该就是吃饭吧,他们准备了一推又一堆水果蔬菜,用孩子的胃口度量着成功,用饭量的大小评判着孩子。这次我负责坐在锅灶前烧火,看着蒸蒸日上的火苗,又想起七岁那年冬天,妈妈带我去地里捡过年烧锅用的桐树叶,捡的多到背不回来,妈妈让我回家叫爸爸拉车去接,回到家看到锅灶里燃着的火苗,大概就是这种火苗吧,我没有再出去,忘记了嘱托,后来有没有挨打也忘记了,但不会忘记的是当想评判一个孩子「是否负责时」我就想这堆火苗。一个孩子因为冷脸手都已处于冻伤的边缘急切的想办法保护自己而拖延了大人的嘱托,这种行为应不应该被扣上不负责任的帽子呢?我也说不清,我只知道,长大后的我愿意为我说过的话负责,愿意坦然的接受一切好的和不好的时刻,愿意时刻准备着付出更多。
晚上和妈妈睡,零下8度,给妈妈暖了被窝,和妈妈枕着一个枕头,安静的听她絮叨着喜怒哀乐,时间仿佛静止了,不知是十一点还是十二点睡着的,没有想是否该睡了,一切都是自然的发生,凌晨四点,被妈妈噼噼啪啪的数钱声唤醒了,她一边数一边念叨着这是给谁的压岁钱,这是去哪个亲戚家给的份子钱……我很少数钱,对记账对账等更是得过且过,但此刻画面还是太美,我不再像以前一样劝她再睡会儿,钱上有细菌不能数等等,也不再期望她按照我的想法做任何事,只想着如此听她说,看着她,教她点东西,让她更舒服一点,就挺好。好像我们已这样相伴一百年了似的,又好像我们还会再这样相伴一百年。不知从什么时候起,我也学会了随着自己的心充分承担当下这一刻,我珍惜资源舍不得浪费这世界上的哪怕一丁点饭菜,我深情的凝望着一片雪花,就像深情的凝望着妈妈一样,我深刻的体会着即使在家面对着妈妈,我依然会思念妈妈。就像皮蛋的long way home的表达。
我们要走一条漫漫长路
这是一条漫漫长路
我熬过漫长夜晚去寻找
内心的真实
这是条漫漫回家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