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青铜低语
第一章：雨夜惊魂
四川盆地，广汉，三星堆遗址。
夜幕被一场罕见的盛夏暴雨撕得粉碎。豆大的雨点疯狂砸向大地，汇成浑浊的急流，在探方边缘冲刷出道道沟壑。探照灯的光柱在稠密的雨幕中艰难穿行，勉强照亮了下方深达五米的巨大长方形坑穴——新发现的祭祀坑K9。空气中弥漫着潮湿的泥土腥气，混合着金属器械的冰冷铁锈味，压得人喘不过气。
林远抹了一把脸上的雨水和泥浆，冰冷的触感丝毫没能浇熄他眼底燃烧的火焰。他半跪在坑底边缘临时搭建的防雨棚下，探照灯的光束在他身后拉出一道孤绝而执拗的影子。雨水顺着雨衣的帽檐流下，在他紧绷的下颌汇成细流。他死死盯着坑底中心区域，那里，几个穿着同样厚重雨衣的技工，正小心翼翼地用毛刷和竹签清理着一块刚刚露出泥土、形状奇特的青铜物件。
“林博士，雨太大了！土壁有松动迹象！陈教授命令立刻停止作业，所有人员撤离！” 对讲机里传来现场安全员小李焦急的呼喊，夹杂着噼啪的电流声和震耳欲聋的雨声。
林远没有立刻回应。他的目光穿透雨帘，仿佛要钉在那片泥土之下。直觉，一种近乎偏执的直觉，在他胸腔里疯狂擂鼓。就是这里！K9坑的中心，他父亲当年模糊笔记里提到过“地脉回响”最强烈的区域！他等了三年，顶住了多少冷嘲热讽，才争取到这个新坑的优先发掘权。现在，秘密就在眼前，怎能被一场雨阻隔？
“再给我十分钟！小李，让他们清理完表面浮土，做初步记录和防护！十分钟后我亲自确认安全！” 林远的声音透过对讲机，沙哑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决绝。他当然知道风险，但他更清楚，有些东西一旦错过，可能就永远埋没了。
坑底，技工们加快了动作。泥水飞溅，青铜物件的一角在灯光下闪烁着幽冷、湿漉漉的光。那似乎是一个巨大的面具轮廓，棱角狰狞，与已知三星堆出土的任何面具都不同。
就在这时，坑壁边缘，一个身影安静地靠近了林远。她没有打伞，只是穿着合身的防水冲锋衣，兜帽拉得很低，遮住了大半张脸，只露出线条柔和的下巴和一双在昏暗光线下异常明亮的眼睛。她似乎对倾盆暴雨毫不在意，脚步轻得像猫，直到离林远只有两步远，他才察觉到她的存在。
“林博士，” 她的声音不大，却奇异地穿透了嘈杂的雨声，带着一种沉静的穿透力，“7号探方东侧壁夯土层有轻微渗水，建议加固支撑后再继续。” 她递过来一个用防水布包裹得严严实实的工具包，“您要的微型抽水机和备用密封袋。”
林远猛地回头，雨水模糊了他的视线，但他认出了那双眼睛的主人——苏沐，项目组新来的文物修复师，以一双能“化腐朽为神奇”的手和近乎与器物“对话”的直觉而闻名。陈教授特意把她调来支援这个关键坑位。
“苏工？你怎么……” 林远有些意外，她不是应该在临时修复室整理白天出土的陶片吗？
“雨太大，修复室漏水了。我过来看看现场有没有需要紧急保护的器物。” 苏沐的语气平静无波，仿佛在陈述一件再平常不过的事。她的目光越过林远，投向坑底，“那个……是面具？”
“嗯，刚露头，形状很怪。” 林远简短回答，注意力立刻又被坑底吸引。技工们已经清理出了面具的上半部分。纵目！极其夸张的纵目！青铜铸造的眼球几乎凸出眼眶，瞳孔是两道深邃的菱形孔洞，在探照灯下闪烁着非人的、令人心悸的幽光。面具的额头正中，一个奇异的、如同太阳轮般的凸起浮雕清晰可见。
即使隔着雨幕和距离，那面具散发出的古老、神秘、甚至带着一丝狰狞的气息，已扑面而来。林远的心脏不受控制地狂跳起来。这造型……《山海经·大荒西经》里那句模糊的描述——“有神，人面蛇身……直目正乘”——闪电般划过他的脑海。直目！真的是纵目！
“小心点！用真空袋！快！” 坑底的技工组长大声指挥着。几个人合力，用特制的软垫和真空密封袋小心翼翼地将那沉重的青铜面具从泥泞中托起。面具甫一离开泥土，林远似乎感觉到周围的雨声都凝滞了一瞬。一股难以言喻的寒意，并非来自冰冷的雨水，而是从心底深处悄然蔓延开来。
苏沐的身体也微不可察地晃动了一下。她下意识地抬手按住了自己的太阳穴，眉头紧蹙。就在面具被抬起的那一刹那，一种强烈的、冰冷的、带着巨大悲伤和恐惧的“嗡鸣”感直接刺入了她的脑海。不是声音，更像是一种情绪的洪流，让她瞬间眩晕，胃里一阵翻江倒海。她强忍着不适，目光死死锁住那个被真空袋包裹、在灯光下更显诡异的青铜面孔。那凸出的纵目，仿佛穿透了时空，正冷冷地注视着在场的每一个人。
“轰隆——！”
一道撕裂天幕的惨白闪电毫无征兆地劈下，瞬间将整个祭祀坑照得亮如白昼！紧接着是几乎要震碎耳膜的惊雷！
就在这电闪雷鸣的间隙，异变陡生！
坑底操作的一个技工突然发出一声短促的惊呼，手一松，装着面具的真空袋差点脱手！他旁边的几个人也像是被无形的力量推搡，踉跄着后退一步，脸上写满惊骇。
“怎么了？！” 林远厉声喝问，心提到了嗓子眼。
“灯……灯全灭了！仪器！仪器也……” 对讲机里传来小李惊恐的声音。
探照灯！坑底用于照明的几盏强光探照灯，连同技工们头顶戴的矿灯，在闪电过后的一两秒内，齐刷刷地熄灭了！整个坑底瞬间陷入一片令人窒息的黑暗，只有天际偶尔划过的闪电带来短暂而惨白的光亮。更诡异的是，技工们手中用于记录和监测的电子仪器，屏幕也瞬间黑屏，发出微弱的、绝望的电流嘶嘶声。
绝对的黑暗笼罩了K9坑。
在最后一道闪电的余光中，林远和苏沐的目光不约而同地聚焦在坑底——那个被真空袋包裹、静静躺在泥水中的青铜面具上。
面具的纵目位置，那菱形的瞳孔深处，似乎……极其短暂地、极其微弱地，闪过了一缕难以形容的、非金非玉的幽光。那光芒转瞬即逝，快得让人怀疑是视网膜在强光刺激后的错觉。
但林远和苏沐都看到了。一股冰冷的寒意，比这暴雨更刺骨，瞬间攫住了两人。
黑暗中，只有暴雨倾盆的咆哮，和众人粗重而压抑的喘息。刚才那瞬间的黑暗、仪器的失灵，以及面具上那惊鸿一瞥的幽光，像冰冷的毒蛇，缠绕上每个人的心头。
林远的手紧紧攥着冰冷的钢制护栏，指节因用力而发白。他死死盯着下方那片吞噬一切的黑暗，父亲笔记本上潦草写下的“低语”、“回响”字样，如同诅咒般在他脑中盘旋。这绝非自然现象！
苏沐按着太阳穴的手指微微颤抖。那冰冷的“嗡鸣”感并未完全消失，反而在黑暗中变得更加清晰，带着一种古老的、令人毛骨悚然的……窥视感。仿佛面具之下，有什么东西，醒了。
“撤！所有人！立刻撤上来！” 林远的声音嘶哑，带着前所未有的凝重，穿透了雨幕和恐惧，“快！带上它！” 他指向坑底的面具。
暴雨如注，三星堆遗址在黑夜中沉默。而K9坑底深处，一个来自远古的秘密，伴随着诡异的幽光和刺骨的寒意，正缓缓揭开它狰狞的一角。雨夜惊魂，仅仅只是开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