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我是鬼差,白无常。
如此而已。
地府的差事不多,除了每天勾魂以外,再无其他。
阎王爷是个好上司,每天勤勤恳恳的在岗位上摸鱼,偶尔也会去十八层地狱巡查工作,在要去天庭提交报告之前。
判官最近好像迷上了写话本,拿着判官笔,写在生死簿上,自诩为一代文豪。听说话本里人物的名字取自我们这些地下工作人员。
孟婆还是老样子,搬个小板凳,坐在忘川河边,笑嘻嘻地给每个转世投胎的魂魄一碗孟婆汤,忘却前尘后世,一笔勾销。
牛头马面两位大哥是地府的模范,毕竟像他们一样任劳任怨的工作的员工不多了。估计这个月的劳模又是他俩了。
还有什么呢?还有什么没有交代清楚的呢?
哦,对了,还有我的搭档。
鬼差,黑无常。
地府烟雾缭绕,暗无天日。我在这里生活了上千年。真好啊。
彼岸花一直花开叶落,死生不复相见。颜色太妖冶,太鲜艳,太傲慢了。
我躺在彼岸花之间,任凭血腥的色彩晃了我的眼,这里是个不错的地方,适合沉睡。
你说,对吗?范无救?
二
有人在哭?
地狱里哭的魂魄不少,几乎没有不哭的。
可是这声音,哭得,还真难听。
极尽撕心裂肺。
我睁开眼看了看,这里不是地狱。
完全不是。
这是南台桥,我生前挂死的地方,范无救淹死的地方。
哭的人,是我,生前的我。
突然明了,我做梦了。
居然,梦到了这里。
我听见自己说,“你为什么这么傻?你且等等我,我马上就来。”
我知道接下来自己要做什么,可是我却一点都不想阻止,哪怕是在这个我可以为所欲为的梦里。
有的恩是必须还的,有的情是必须偿的,有些人很傻,你必须去陪的。
我冷眼旁观的看着自己挂死在桥柱上。舌头伸的老长,死相真的很丑。
我抬头看了看天,雨还在下,哪怕是在梦里,一切都如同当初一般,清晰可见,不改分毫。
该醒了,这梦。
三
孟婆笑眯眯的盯着我,一脸奸商的模样。
我坐了起来。挠了挠头,想了想最近似乎没有得罪她,放心的开口了。
“有事?”
“我看你最近萎靡不振,精神衰弱,似乎有大难临头。不如来一碗我孟婆亲手熬制的汤药如何?保证你神清气爽,精神百倍。看在你和我同在一个单位工作,给你九九折如何?”
我歪着头看了她一眼,“说重点。”
“你看今年的花开的真鲜艳啊,红彤彤的,听说它们的根能伸到十八层地狱下去……”
我站起身,拍了拍衣袍,“什么事啊到底?”
“哦,”孟婆笑得花枝招展,“黑无常把一个凡人的魂魄放了,阎王很生气。”
我死死地盯着孟婆,“当真?”
“自然。”
四
阎王很少和我们发脾气,毕竟大家都过的不容易。
勾人魂魄,判人生死,这些事情都不是简简单单就能做到的,没有谁天生心肠坚如磐石,冷酷无情,不惧生死。
我赶到大殿的时候,黑无常正跪在地上。
被放走的魂魄已经被抓回来,押在一旁,毕竟地府的守卫不是轻而易举就能突破的。
我朝阎王跪了下去,磕头,“求阎王爷开恩。”
阎王哼了一声,离开了大殿。
那个魂魄是我和他一起去收的。
尾生抱柱,至死方休。
又是一个被约定害死的人。
“为什么放走他?”黑无常走在我前面,我忍不住问了一句。
他停了下来,不曾回头看我,“他等的人没有来。”
我觉得心里有些气,我听见自己咬牙切齿的问,“那么,他为什么要那么傻?”
为什么非得要遵守约定,为什么不知道走开,为什么要这样浪费自己的生命?为什么这么固执,这么傻,这么无可救药?
黑无常回头看着我,他的眼睛黑且亮,可是却波澜不惊,悄无声息。
“因为这是约定。”
去他的约定,我只想你活着。
五
我是鬼差,白无常,如此而已。
我有一个搭档,黑无常,有且仅有。
最近去世的人有点多,每天回到地府都累成狗。
我看着前面马不停蹄的赶往下一个地方一脸嫌弃我走的慢却又无可奈何的黑无常,笑了。
罢了罢了,谁叫你是我搭档呢?谁叫我们如此幸运呢?
“你等等我呀,我马上就来。”
附记:
黑白无常生前为结义兄弟,白为七爷,黑为八爷。一日,二人相携行至南台桥,天将雨。七爷让八爷等候,回去取伞,可岂料,雷雨倾盆,河水暴涨,八爷旋即被打大水所淹。七爷取伞而至,见八爷失踪,痛哭流涕,吊死桥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