剥鸡头米的人
葑门横街是苏州古城区居民最常去买菜的地方。这儿物品丰富,你想要买的,都有,新鲜而且价格便宜两三成。
这些日子,无论早晚,来这条长不过五六百米的街或其间向北延伸的短巷中,你会看到许许多多的店铺门口在卖“鸡头米”。
“鸡头米”,大概是仅见于苏州人的“叫法”。度娘是将“鸡头米”并入“芡实”这个词条的。
苏州人立秋后就翘首以盼。之后的三四十天,它会成为这座城市大街小巷小小的“主角”。夜色半沉时,主人在饭店门口会一盒一盒地递给酒足饭饱的客人,还会说上一两句“是手剥的,下午刚送来的。”从早到晚你都会看到快递忙碌着在一箱箱地封装,那是苏州人对异乡亲友秋天里的第一声问候。不过,它可比“秋天的第一杯奶茶”贵许多了。
从西向东边走边看边买,折回时加上手上拎着的鱼虾蔬菜糖藕爊鹅,已经沉得走几步就要放下歇一歇了。在近路口的老街汤圆店,吃三粒肉汤圆,还有一碗荠菜馄饨,这是我客居苏州两年来经常的“课程”。汤圆还是四十多年前在这里上学时的样子和味道,至少是最接近的,就如这条街与我的大学之间,也只是一条河上一座桥的距离。
从汤圆店出门时抬头一望,对面店里一群人在剥“鸡头米”。门口左侧,年龄稍长一些的男子埋着头,头发已有少许花白,手上戴着的不锈钢片做成的“专用指甲”清晰可见。右侧平直头发的男子健康年轻,左手食指中指间夹着一支烟,转头在看右侧,很专注的样子。一头乌黑长发简单地挽了个结的年轻女子,戴着手套的右手托着塑料袋里的“饼”,尽力地伸向身边的女子。一个六七岁的男孩依偎在妈妈的怀里,孩子扬起头的瞬间,妈妈的脸上满是慈爱。
我用手机定格了这人间温暖。
我没有去她们的摊位上买“鸡头米”。第二天早晨,我在我住的小区边上的菜场门口买了一些。这几年的这个时节,两个已不年轻的大姐都会在这里边剥边卖。
鸡头米很难剥,很费工时。分成一个个小包装在冰箱里冻藏,过些日子取食一次,剩下一两包时,便是又一年的处暑立秋了。
摇扇子的男子
重庆奉节,42度的高温。白帝城,“长江三号”游轮游览项目中的可选项。纠结了好久,还是和太太下船,乘了缆车,进入景区。
热辣滚烫的下午,游客稀少。书中的故事,眼前的景致,大差不离。
迎面走来一位老者,老人家面色红润,气质儒雅,满盈的额头全是智慧。擦肩而过的瞬间,我陡生敬意,自然地退后一步,侧身让过。
紧随在他身后的中年人,手中扬起的折扇在奋力摇,试图掀开一些这几乎要凝固的炎热,尽量给老人一点凉意。
老者在看刚修缮过的壁画和矗立的碑,专心细致。历史的天空此时此刻正在他的脑海中翻腾,人在“沉浸式”思想,表情却极其平静。浅色中式丝质短袖衬衫是一定熨过的,有几道轻微皱褶,上下并无一点汗迹。深色长裤,浅色运动鞋,一块旧式皮带腕表或许是他身上唯一的“奢侈品”,不多但仍整齐的头发灰白与黑色相间,背影满是诗书。
中年人一定是他的儿子,除了身高体型和面孔这些DNA的不可改变之外,那发乎内心溢于外形的神情与动作,是“父慈子孝”的不可改变!
这是我十几年来梦中依稀的情景。如果走在前面的老者是我的父亲,我也是会这样地跟随,我也是会高高地摇起折扇,我也是会这样地小心翼翼。
虽然,我父亲只在私塾读了三四年书,是认不了这碑上字的。但他在我六七岁的时候,在故乡的茅草屋,在满天星星的仲夏夜,为我摇着芭蕉扇驱赶蚊虫的情景,一直镌刻在我心。
我在17岁那年考上大学成为村里第一个大学生,父亲一生因为这而高兴和自豪,而我在他没有离开我之前的那么多年,竟然没有为他摇过一回扇子。
佛前仰望
我的佛缘来自于我的爷爷,他在43岁那年生了一场大病,因出家人指点逃过劫难,自此之后吃素念佛,他清瘦的面孔总是挂着温和的笑容。他84岁无疾而终,那年我27岁,正按照儒家思想的指引在奋力博取功名。我的办公桌上有他的照片,当我因为工作上的事而生气的时候,一眼望见他的笑容,我便会立即平静下来。这么多年来,每每遇到挫折或不如意的时候,我都会在佛前祷告一番。这几天在佛前仰望时,也曾几次泪眼。
今天一早我乘城际高铁从拉萨到日喀则,放下行李便步行到扎什伦布寺。
阳光下的扎什伦布寺宁静而庄严,中午时分的游客很少,我拾级而上,心里平静而喜悦。
短巷对面走来一位女子,高挑瘦削的身材,独特的着装,一头乌黑长发,面相清奇,肤色清白,肯定不是藏族女子。擦肩而过后我又莫名地回头再看,她,也是一个人独行。
过了一会,我又远远地看见了她,她似乎有些迟疑,她是在想这个殿堂曾否来过?我举起手机定格了她佛前仰望的瞬间。
人终其一生,不过是一个人的旅行。父母陪我们一段,我们陪子女一段,相亲相爱、执子之手也终有分别,至于职场中的恩怨情仇,不过是佛语所说的“刹那”。
佛说:现在的你是过去的你所造就,未来的你是现在的你所造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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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治路7号 2024年10月24日 于苏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