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青山若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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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黑是我家在路边捡来的一条狗。
那天,父亲早早起床,背上粮食去赶集,准备卖了换点生活用品。我们这些年幼的孩童则在家守着一份期待,因为父亲每次去集上总会带点东西回来的。
从我家到集镇,以前公路未通时,走路约摸要一个小时,父亲回来时便接近晌午了。只是,这次回来,他的身后跟了一个小家伙,看起来身上脏兮兮的,身体也很瘦弱,父亲前行几步,小东西便前行几步,等父亲回头望去,小东西也假意离开。就这样赖皮地跟着父亲走进了我家的小院,走进了我的童年。
农家人有一句俗语“猫来贫,狗来富”。至今我也未曾明白为何对猫有偏见,但小东西入住后确实得到一家人的关爱。小东西初来时毛色较杂,以黑为主,故家里人称其为二黑,大约这也是农家最为普通的狗名吧。
二黑倒没啥意见,每次一唤它的名字就屁颠屁颠跑过来,摇头摆尾,惹人喜爱。想来二黑算是有点灵气,家人专门为它收拾了一个狗舍,简单指点了一下哪里去吃喝拉撒,之后二黑倒竟也没出过差错。
到家来没一个月,二黑就变得毛色发亮,圆滚滚的了。每次父母劳作回家,我们放学归来,二黑便显得无比兴奋和亲热,用那小爪子不停地在裤腿上扒拉,或是待你坐定时用那有些粗糙的舌头舔你的手。
记忆里,那时对于方便面有一种超乎寻常的喜爱,每次吃面时调料包都舍不得放完,专门会留点倒在手心里单吃,然后未吃净的便留给二黑了,亦或这也成了二黑这个吃货爱舔手的原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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农家人对于养狗倒也习以为常,且基本为放养,如此还能看家护院。二黑的到来开始并未得到邻居的认同,看着渐长的二黑,邻居和过往行人有了几分忌惮,纷纷要求用铁链拴养。奈何自由惯了的二黑不习惯这样的方式,多次逃脱枷锁,乡邻虽有怨气,因二黑从未咬人,却也无可奈何。
而真正让二黑成为“英雄”是在一个春天。
一年之际在于春,春天一来,勤劳的农家人甩掉一冬的沉闷,纷纷下地干活。那次,我家正翻新土地,栽种马铃薯。只见二黑突然跑来不停叫唤,叫几声后又开始拉着父亲的裤腿。面对二黑的反常举动,开始并未注意,但叫得久了,大家便在想是否出了什么事。
父亲示意二黑带路,二黑则一走一回头,叫唤着前进,走到山旁的一个沟里,所有人都惊呆了,邻居几岁大的孩子正躺在那,人事不省,身体上还有余温,学过一点急救知识的父亲紧急掐了一下小孩的人中,见反应不大,顾不得一身的泥土,又匆匆招呼家人通知邻居,他先行送往医院,二黑则紧紧跟在身后。那一刻,我在山脚下望着跑到半山腰的二黑,俨然像一个卫士、一个士兵、一个触动我心灵的英雄。
经过抢救,孩子得救了。自那时起,二黑成了英雄,只要它在寨子里转悠,哪家煮了好吃的都会丢上一些,二黑开始变得越来越壮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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每每夜深人静,乡村里一片安然,偶尔的几声狗吠,平添了几许生气,也让农家人多了几分警醒。
记得有一年,偷牛贼在四里八乡疯狂作案。那时偷走一家的耕牛对农家人来说损失不可估量,我家也养了一头大水牛,性情温顺,差点失窃。当偷牛贼来偷时,二黑的叫声惊醒了祖父,等他打着手电一探究竟,偷牛贼听见开门声就望风而逃了。
为避免耕牛被偷,家里便把二黑的窝移到了牛圈旁,如今想起,这一举动让人懊悔不已。
面对一头牛的巨大利润,偷牛人贼心不死。他们第一次因二黑在未摸清情况,作案未遂。第二次来,这一伙人准备充分。他们将有毒的肉事先丢给了二黑,平日里吃惯了村里食物的二黑未起疑心,它哪里会意识到这是生命迟暮的开始。
见二黑倒下后,贼人便开始偷牛,只是恰巧被起来夜尿的邻居发现,邻人大声一呼:偷牛贼来啦。村寨里顿时灯火亮起,喊打喊抓声一片,最后众人齐力将偷牛贼拿下,扭送派出所。这一伙人,在赶集那天被公开审判,还了地方一片安宁。
只是二黑悄悄倒下了,虽然祖父是医生,短暂保住了二黑的性命。二黑却站不起来了,每次把食物送到它的嘴边,二黑也只是闻闻,无法下咽。一天天消瘦下去,最后瘦得只剩下皮包骨了。每次去给二黑送饭,它虽站不起,还是用那脱了毛的尾巴摇摇以表示对人的感恩。过往乡邻见到此情此景,莫不心生怜意。
二黑走那天,也是春季的清晨。当祖父拿着瓷碗把饭食送去时,二黑已经冰凉了。它走得很安静,四只脚收着,趴在地上,夜里也没听到二黑的叫声,或许它是在梦里离开的吧。
二黑走后那一阵子,我们全家都有些伤心,一下子觉得冷清了许多,总感觉像一位亲人离去。是啊,万物有灵,谁不怀念一个可爱的生灵呢?
我想,就把良善、忠诚、感恩作为你的墓志铭吧,乡人若开荒至你墓地,因得此意,也就不会惊动黄土之下,你那干净的魂灵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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