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鹿原
陈忠实
第二十五章
岁月涌动,深情迟许
时间带给人与人的,除了牙舌碰架的怨怼,还有渐行渐浓的真情,分分秒秒的渗透,共历世事的不弃,都在我们心间留下沟沟壑壑的痕迹,刻就着我们心中细腻的柔软的悲悯的挚情和不舍,离开后的不知所措和回忆眷念。
>> 屋里是从未有过的静宁,白嘉轩却感觉不到孤寂。他走进院子以前,似乎耳朵里还响着上房明间里仙草搬动织布机的呱嗒声;他走进院子,看见织布机上白色和蓝色相间的经线上夹着梭子,坐板下叠摞着尚未剪下来的格子布,他仿佛感觉仙草是取纬线或是到后院茅房去了;他走进里屋,缠绕线筒子的小轮车停放在脚地上,后门的木闩插死着;他现在才感到一种可怕的寂寞和孤清。他拄着拐杖奔进厨房,往锅里添水,往灶下塞柴,想喝茶得自己动手拉风箱了。
原来迟暮之人,所求不过一个挚友,一位懂我之人。与我一生,懂我悲欢,知我不易,解我心酸,相知相惜相伴。只是像嘉轩和鹿三这样的主家与长工关系,应该很少吧,而现在更是少之又少,看完这段,有对两个大男人的怜惜,却也有对这种感情的羡慕和欣慰。
>> 鹿三看见摆在树下石桌上的茶壶和茶盅,惊疑的神情顿然松弛下来,明白了嘉轩大声说话大声咳嗽和加重脚步走路的用意,是与命运抗争的义无返顾的气概。他不由地受到感染,接过嘉轩递过来的茶盅,抿了一口就豪爽地大呼小叹起来:“好茶好茶!味道真个正经得很喀!没看出你还有这一手熬茶的绝活儿……”俩人坐在石桌两边,互相递让,畅声说话,全是东拉西扯的嘘叹。白嘉轩问:“老三,今黑咧吃啥饭?你想吃啥我给你做啥。哈!你再尝尝兄弟我做的饭!”鹿三也呵呵笑着朗声说:“随便。你做啥我吃啥。”白嘉轩大幅度地摇摇头:“啊呀三哥!你好大的架子啊!‘随便’倒是啥饭的名字?听起来你像是很随和好服侍,其实叫做媳妇的顶难办咧,到底做啥饭才合阿公阿婆的口味呢?”鹿三并不真的在意:“我是说随便做啥饭我都不弹嫌。我一辈子没挑过食喀!”白嘉轩接着说:“你挑食也不顶用。我最拿手的饭是夹老鸹头!”鹿三哈哈大笑:“天底下的男人都会夹老鸹头,我也会。其实老鸹头又好吃又耐饥,做起来又省事,和些面糊用筷子夹成圪塔撂到锅里就完了。咱俩轮换做,天天吃老鸹头。”
第二十九章
曾经很多东西,我们一味的丢失了,在我们埋头赶路的时候,心间该有些东西,寄托感情,让人与人不是单独的个体,我们分饰各角,却不该是分立的,而是一个群体,一个大家族。有些东西像信仰,该有还是要有,那是一种力量,大事的面前的底气,人心紧贴的悲悯。
>> 咣—咣—咣—咣,宏大的锣声在村巷里刚刚响起,接着就有族人走进祠堂大门,紧接着便见男人们成溜结串拥进院子;锣声还在村子最深的南巷嗡嗡回响,族人几乎无一缺空齐集于祠堂里头了,显然大家都已风闻发生了什么事情,以及知道了它的不同寻常的意义。白嘉轩拄着拐杖,从祠堂大殿里走出来站在台阶上,双手把拐杖撑到前头,佝偻着的腰颤抖一下,扬起头来说:“咱们族里一个娃娃死了!”聚集在祠堂庭院里的老少族人一片沉默。白嘉轩扬起的脖颈上那颗硕大的喉圪塔滞涩地滑动了一下,肿胀的下眼泡上滚下一串热泪。眼泪从这样的老人脸上滚落下来,使在场的族人简直不忍一睹,沉默的庭院里响起一片呜咽。
第三十二章
令人动容,从古至今,有气节者人敬之重之。
>> 黄牛拽着硬轮木车在河川公路上悠悠前行,木轮在坑坑洼洼的土石路上吱嘎吱嘎叫着,黄的和白的纸钱在雪地上飘落,没有乐器鸣奏,也没有炮声,灵车在肃杀的冰天雪地里默默地移动,灵车后跟随着无以数计的人群。朱先生的死讯和他留下的遗言不胫而走,这样的遗言愈加激起崇拜者的情绪,以不可抑制的激情要表示衷心的崇拜。从白鹿书院到朱家,牛车经过五十多里的滋水河川沿路的所有村庄,村民们早在灵车到来之前就守候在路旁村口,家家户户扶老携幼倾巢而出跪在雪地里,香蜡就插在雪下的干土堆上,阴纸就在雪地上燃烧。临到灵车过来时,人们便拥上前去一睹朱先生的遗容。红日蓝天之下,皑皑雪野之上,五十多里路途之中几十个大村小庄,烛光纸焰连成一片河溪,这是原上原下亘古未见的送灵仪式。
点评
认为好看
看完此书的几点感悟
无国之安稳,便没有家之圆满
无大局之安稳,便没有小我之幸福
岁月涌动,深情迟许
时间带给人与人的,除了牙舌碰架的怨怼,还有渐行渐浓的真情,分分秒秒的渗透,共历世事的不弃,都在我们心间留下沟沟壑壑的痕迹,刻就着我们心中细腻的柔软的悲悯的挚情和不舍,离开后的不知所措和回忆眷念。
人所占的高度不同,眼睛落到的地平线也不同,看到的风景自然不同,但这并不妨碍,每个人在自己的高度,做一个善良的人,正直的人,只要心里有立于天地的选择,和不怕辩驳的道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