夕夕,我的那个邻居女孩(二)

说起夕夕妈,好像大院里住的叔叔婶婶给说的最多的两个字就是:神经!并且要带点恨恨和无奈的表情。

说这两个字,当年的我,就是简简单单认为是“神经病”的简称。但是今天,我却更多的觉得它还是另一层涵义,那就是“不正常”。

虽然神经病表现出来的就是不正常,但是邻居们则是用本来就代表不正常的一个词来表述的是一个正常的人的伪装与伎俩。

这样说起来,感觉挺拗口,就像是一只披着狼皮的羊,还在羊群努力装着与其他同类,但是外露的狼皮却暴露出那么的不合群。

夕夕爸是退伍军人,高大,帅气,身板倍直,走过去,都不免让女性多看两眼。年轻时,更是惹不上女人心动。这些,都还不是最重要的,当美貌遇见暖心,那才是绝配。

按今天的话来说,夕夕爸是暖男一枚。

夕夕爸在单位的业务科,经常天南海北的跑,这个工种在七八十年代的小城,绝对是个好活。

夕夕妈,是某个市的人。也在那个市工作。碰巧的是,夕夕妈所在的单位也是夕夕爸的业务单位。

相识第一眼,夕夕妈就看上了夕夕爸,再加上夕夕爸嘴巴的能说会道,更是要夕夕妈生出“非他莫属”的念头。

没有什么歌曲中“多看的那一眼”,姻缘在一热一冷中先定型。

夕夕奶奶说的是,大城市的媳妇,能看上咱着农村出去的?跟着咱受苦?这两地的生活,也不是个事啊?

夕夕爸,平时嘻嘻哈哈的,关键时也是心有忌惮,毕竟是搭伙过日子,不是一天一月,长长久久要门当户对才行啊!

当年具体是个啥情景,没有谁说的清。

反正夕夕妈,啥也不说,跟着夕夕爸就回我们那个小城,不走了。工作?调过来呗!就这样,夕夕妈落户我们那个小城。并且与夕夕的外婆那边也开始了长达十几年的不来往。

我一直差异夕夕名字的诗意,估计给夕夕妈从城市里来有关。

夕夕爸的暖男特质,不是针对某一个人发挥。因为,他本身就是个热心肠的人。

谁家有个提水,搬煤的活儿,只要他碰上,没二话,能帮忙就上。

哪个老年人想扯条绳晒被子,他手脚麻利的帮你把绳子在树身上绑妥当,帮你把被褥抻好在绳上。

那换灯泡,修水管的活儿,更是不在话下。

加上他出差的便利,给这家大妈带二斤毛线,给那家姑娘带件上海的羊毛衫……反正,左邻右舍都中意他。

即使我们这些小孩子,见到他,也会被温暖的摸摸头,被塞几块桔子糖,那个年代,能有个糖块吃,对我们来说,是多大的喜悦啊!

夕夕爸在给夕夕妈结婚前,就是这样,这家菜园连着那家菜园,这家屋栅搭着那家屋栅,做饭时,都在公用水龙头处洗菜,做好饭了,都坐自家门口,边聊天边吃饭。碰到谁家改善生活,香气窜进家家户户,做好后,就这家送点,那家端点,整个大院的人都处的给一家人似的,生活再怎么的艰难,在碰到这样的邻居后也会褪淡去许多的叹息。

夕夕妈,来到后,院里每一家都拿她当自家人,奈何人家不领情,每次给她招呼,她都爱搭不理的。好一点,“哼哼”两声做回应,不高兴的话,眼皮都盖住了眼,看不见。

唉,是啊,给这些邻里有啥话可说啊,要见识没见识,要沟通没文化,照今天的话来说,就是,说个话都掉土渣渣。

先是让夕夕爸拉水管,什么公用的自来水区人多嘴杂,还不卫生……把水龙头接到自己家厨房前,洗菜也不排队了,什么什么的……夕夕爸,耐不住她天天叨叨,就给拉了水管。

反正水是公家的水,谁拉让谁拉,没人说。

吃饭,你是决计看不到夕夕家把桌子摆在门口的,特别是夏天,大家都在屋外边乘凉,边吃饭。夕夕家就在屋里,隔着订制的纱窗门,坐在四方桌子前规规矩矩的吃饭。

夕夕妈是决计不会让夕夕爸端着碗给东家聊给西家说的。

夕夕爸,忍着性子,一而再,再而三。

一日,只听到他家那掩着门的屋里传来“嗷嗷”的叫声,邻居们去敲门,看究竟,才知道夕夕爸把夕夕妈打了。

夕夕爸打夕夕妈,这个好脾气的男人让大家见识了他婚后忍无可忍,无需再忍的勇气。

先是夕夕奶的执意要回乡下,再是风言谁谁不要脸勾搭夕夕爸,……反正就是这个说不清从哪里说起的事儿。

后来,才从大人的只言片语知道,夕夕妈显夕夕奶脏,做饭难吃,衣服舍不得用肥皂,不干净,天天在那里专捡俏皮的话骂,老人虽老,不糊涂,为了儿子,不得罪这个大城市来的儿媳,背后抹了很多泪,还是瞒着儿子编个理由回乡下了。

至于那个什么什么勾搭,完全的子虚乌有,空穴来风。

夕夕爸本来就常给单位的同事捎东带西的,同事们常常麻烦他,感觉过意不去,有时就给他带着家里炒的花生,爆的玉米花之类的,婚前,这些大家都觉得正常的很。虽然是小地方的人,但是礼尚往来这个道理大家都懂。婚后,怎么就变成了勾搭,别有用心了呢?

夕夕爸怎么解释,她都不能消除心底的疑虑,这个东西真的是奇怪,你不放心上,真的有那么回事,估计也会在你的怡然中烟消云散。如果你放在心上,其实没有的啥事,你都能整成个完整的故事来。

夕夕妈,当时估计就是自我暗示的高手,本是“疑邻人斧”,却生生的演绎成“有板有眼”。

夕夕爸,不在乎这些,特别是在给夕夕妈首次交战后,以后总会隔三差五的来一场,渐渐的夕夕妈就落下那个似病非病的疑神疑鬼的病,并且隔一阵闹一场,眼见越来越严重!

更甚的是,说犯就犯!

大家都说,夕夕妈估计是太爱夕夕爸了,他天天在外面跑,不知道多少人想粘上夕夕爸这样的好男人,她自己就是这样粘上的,当然更怕别人也用这招。

不过,直到夕夕爸去世,从别人嘴里也没有听到一句夕夕爸给别的女人有染的话儿。

夕夕姐姐是在这样的家庭成长,那个时候,夕夕妈,已经在常人口里有“有点神经”的评价,于是,赶到夕夕出生后,夕夕妈直接到厂领导那里申请,需要调个正常白班的工作,不能上三班倒的班了。领导说,没特例啊,生孩子该有的假单位一天不差给你,倒是常白班,这事,单位女职工都来申请,工作都不干了?

夕夕妈,天天下班后就去给领导缠,久之就直接说“我有病”,领导问“啥病?”,夕夕妈就说“神经病”,领导又说“神经病也不能说是就是吧,有医院证明吗?”“没证明,说犯就犯。”说完,就开始摔电话,摔墨水瓶,摔一切抓得住可以摔的东西……得,这一招,完胜。

夕夕妈,从此被调到一个闲置,早上,把闸打开,晚上把闸门关注,不打卡,无约束。从此,上班之途直接连通上了退休养老的大道。

夕夕妈,虽然和邻里同事关系不咋的,却是个料理生活的好手。

我们那时候家家还在靠蜀黍杆隔墙靠布帘遮挡的时候,她早就把自家三家房子用砖砌成了明三暗五的套间,每间自带房门,钥匙。

屋里面收拾的更是一尘不染,三个孩子每人一家小房间,铺着干净的被褥,墙上贴着夕夕爸从外面带回的挂历画,地上同样都是土砖铺的地面,她家的就比其他家干净的多。

正堂摆着长条几,客厅的墙壁上挂这一副毛主席着中山装披大氅,昂首轩昂的一幅画。

条几的左右两端各摆一个花瓶,里面插着一个鸡毛掸子。

我记得最清楚的,是她家有两个像我们今天泡葡萄酒的瓶子,里面装着黄黄的液体,表面还漂浮着丝丝粘条,那个时候根本不知道那是个啥,就记得夕夕说,她妈经常喝,说对肠胃好。现在想想,应该等同于我们今天做的酵素。

夕夕家床是床,柜是柜,窗户上挂着帘子,窗台上养着花,一切看起来是那么干净,那么整洁,那么有条有理。不过,独独缺少一种热闹,一点欢愉,仿佛落寞的西子,有那份艳,却没那点鲜。

若干年后,我给我妈谈起这些,我妈好诧异,你咋去过她家,咱院里她谁都不来往!

我说,夕夕说她妈把一个院里的老少都得罪了,谁都不搭理她们,院里的小朋友也因她妈是个神经病,不给她们玩,她就就偷偷问我“是不是也不给她玩?”我当时回答“大人的事儿是大人的事儿,我给你玩”,就这样被夕夕常在她妈没在家的时候偷偷领去她们家,才得一参观,当年,还吃了不少她家的山楂丸呢。

“她那个时间,上班给放假一样,待遇一分不能少,工作丁点不多干,才有大把时间做家务。”我妈说。

“这是一个方面吧,夕夕衣服烂了,她妈给她绣多花补上,看不出来补丁,还更好看!你给我补的补丁,芝麻大的能补成西瓜大的,生怕人家不知道呢!”我不服气我妈的回答。

“这个真没法比,她小时候还是人家伺候她呢!”哦,原来,夕夕的外婆家祖上也是一方地主,夕夕妈从小接受的教育自然也有别于这些小家子大脚板姑娘的教育。

夕夕妈的情况大致就是这样,邻里的鸡毛蒜皮,她总是据理力争,一单势头不对,她就会自然的手捂住胸口,口喘粗气,顺势闭上眼倒在地上。

这个样子在第一次用在邻居张阿姨身上后,吓的张阿姨兜着家里几十个鸡蛋去看望她后,成了战胜任何人百试不爽的利器。

这样的人,我们老家人都说:独害!

当然,这些都是在夕夕爸不在家的时候才可以看到,夕夕爸在家的时候,夕夕妈是决计乖到不再挑战夕夕爸的底线。

因为,夕夕爸是真打啊!

就这点,邻里看在夕夕爸的面子上从来没有人给他提起。


在这样的家庭里,夕夕虽是耳闻目染了,还是照常“叔叔阿姨”的叫着,夕夕姐是不闻不问,对谁也开始爱搭不理,夕夕弟呢,毫不在意,照样和我们这个大院的男孩子一起跑去和其他大院的男孩子打闹。

三个孩子三个性格,每个孩子都在自己的道上走着。

现在,我们在讲原生家庭给孩子会造成什么影响,这个有且一定会有,但是它不会是牵引我们人生之旅的唯一绳索,很多时候,家庭的影响总会在儿时的心里留下影子,后天我们会在成长过程中用自我意识慢慢修正,自我欣赏的,会在潜意识里学习发扬,自认该唾弃的,则会指导自己以后在选择时坚决摈弃。

这或许也是一种自动填补,人生就像一块又一块色彩板拼凑而成的,只是有的人拼凑成的是一副五彩缤纷流芳的名画,而有的拼成的却更像是一暗无声色的含满水要降落的乌云……


夕夕的成长,我会继续讲给大家,虽然,我们在一个大院里共处的日子并不是长到今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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