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一年,我真的去到了圣彼得堡的涅瓦河边。那是风雨交加的一天,我浏览着街景,心想:在某一个窗户的里面,是否还住着某个陀思妥耶夫斯基曾经描写过的那种梦想者呢?
《白夜》讲的是一个命中注定一辈子只能生活在白日梦中的人讲述了一个他一生唯一遭遇的“现实”的爱情经历。其实,就连这个经历,也是不“现实”的。不在于梦想者运气不佳地未能和答应嫁给他的女孩子结婚,乃在于那个被现代社会设计出来的“现实”必然拒绝那梦想者。
人,就起本性而言是害怕孤独的。但现代社会的内在设计却大规模地制造着孤独的人。进入电子信息时代,交流的便利不但没有扭转这一趋势,恰恰相反,现代社会对孤独的大规模制造是变本加厉了。
喜好孤独其实是对无聊的过敏。而所谓“无聊”,就是那种被捆绑在有限性和不完美的“石头”上而“飞”不起来的感受。对于灵魂而言,这就是囚禁。绝大多数的灵魂已经习惯了囚禁。而那些尝到了在无限之可能性中“飞翔”的滋味的灵魂,就再也受不了和现实———那有限的发臭的“石头”———捆在一起了。
现代城市生活的本质,就是结构性地将灵魂置于有限性的现实生活的重重桎梏之下却又“不怀好意”地向灵魂系统地“兜售”那无限的可能性。就这样。备受现实之有限性的折磨却又尝到了无限的可能性的滋味的灵魂,便一“刀”把自己切成“两半”。一半彻底地匍匐在有限性的脚下做牛做马、丧失了超越的勇气,而另一半则遨游在现代性所恶意兜售的那些个虚幻的无限的可能性中、再不肯沾染上一丁点现实的“汗臭味”了。
梦想者的孤独是注定的。《白夜》没有描述另一个有幸和那女孩子结了婚因而不再孤独的知识分子的婚后生活。其实可以想见,恐怕也好不到哪儿去。因为:在“现实”的面前,那个知识分子的出路只有两条:要不屈服于“现实”、为改善生活条件而掉落到琐碎和无聊的有限性的泥潭中,要不从“现实”的有限性中挣脱出来而投身于美妙的梦想,而这,就意味着选择了孤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