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早上巴晓娅是被程真的洗漱声音给吵醒的，“还差一天才上班呢，程真你每天起这么早干什么呀？” 晓娅把枕头捂在脑袋上，尽可能去屏蔽一切声音。

她还是起来了，一阵行李箱的拉链声让她不得不起来问程真，程真已经穿好了衬衫，简单扎了个马尾转头对她说，“我得赶紧回去了，我爸出事儿了。”

“叔叔出什么事儿了？你等等我跟你一起去，反正我也没工作，你一个人不行。”

“我姨凌晨打电话过来说是我爸出了医疗事故，让我赶紧回家，你就待在北京吧，这会儿正放暑假，我就抢到了一张回家的火车票，实在没法让你跟我一起走，照顾好你自己吧。”说着她就蹬上运动鞋拉着行李箱往门外走去。

“那你明天上班怎么办啊？”

她好像没听到一样关上了大门，程真也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如果公司知道她现在的处境，应该会人道的体谅她一下吧。

拿着箱子在北京地铁里走实在不是什么好的体验，尤其是在六月底这样的炎炎夏日，火车票是上午11点多的，地铁里的人像黑影一样从她眼前挪来挪去，没有一丝的风可以帮她醒神，走的有点急，她靠在墙上休息了一会儿，闭上眼睛，家里所有的事情都如胶片似的在脑中帧帧闪过。

父亲程虔，是个瘦高的有些钩着背的教师，从她记事以来从没见过自己的母亲，父亲像一个笨手笨脚的孩子努力地学着照顾她还有他自己。老师，所有人都觉得是教书育人无所不能的工作，哪有人知道这些温和的知识分子最不会解决的就是现实社会带来的难题。在她还没有清晰记忆的时候，母亲是因为癌症去世了，听姨说母亲去的时候非常痛苦。她努力地求生，因为放不下还不会走路的孩子，放不下她孩子那个年轻还不能承担太多的父亲。但是求生的意志没有斗过冰冷的死亡率，于是程真从小成长在一个没有母亲的家庭当中，当然她丝毫不埋怨双亲，她甚至同情自己的父亲，因为父亲从没有把要给她一个完整的家庭当作借口去再找一个老婆，他就像自己的名字一样，程虔、虔诚，对人很真诚，对自己的内心很虔诚。这就是自己为什么叫程真的缘故吧。

但是程真忍不住的去想，父亲为什么会发生意外，有没有可能就这样也离开她，这样一来，她不就是人世间一个孤独的个体了吗？她不再有任何一个为别人而活着的理由，她甚至也可以选择在这场意外之后去见自己的父母，成全自己的孝道和真心。

地铁来了，程真赶紧挤了进去，在火车站外排了长队等待安检，在进站前又像蚂蚁一样挤进进站口，进火车时又被人挤来挤去只能站在火车中间的吸烟区。一切都像劫难似地，还好她还年轻，正在经历一些从未有过的经历，而生活就好似一条越变越窄的道路，逼迫她走向独木桥，学会考虑，沉着，还有只看着自己的脚下。

她是下午三点感到了姨妈给她发的位置，市人民医院，她进病房门的时候只有姨妈在病床前坐着，病床前的父亲脸色蜡黄，昏迷着或许也只是睡着，点滴从药管里输进父亲的手臂，病房里还有其他两位病人，有一个人在打电话，另外一个在静养。父亲是独生子，爷爷奶奶住在乡下，估计也正在往这里赶，还好，没耽搁多长时间她就到了。

“小姨，我爸怎么了。”

“你先坐着，你爸已经脱离危险了，中途也醒了一次。”小姨帮她把行李推到一边，“抢救过来了，医生说你爸爸是感冒了，然后去诊所输液，但是他没告诉诊所的大夫他喝酒了。唉，真是吓死人了，医生说幸亏是在诊所里发现的，人家大夫给叫的救护车，要是他一个人在家，晚一会儿神仙也救不活了。”

“你说你爸喝什么酒啊，他这个人平常也没听说他会喝酒啊，都快50的人也不会照顾自己。”小姨说着说着就不说了。

程真知道这次麻烦了姨妈，也只能麻烦姨妈了，她问了问姨妈在医院需要注意的事项就让姨妈先回去了。治疗抢救的费用目前都是姨妈代付的，住在重症病房里一天就快1万，对于父亲的收入也是一笔巨大的开销，想想这些年虽然家里没什么大的开销，但是父亲的工资支持她读大学，也应该剩不下什么了，昨天还在庆幸自己是班级里找到好单位的，现在却因为没法报到心事重重。她趁这会儿给公司人事发了一封邮件，言辞恳切，点了发送她靠在椅背上凝视着父亲。

“当你老了，头发白了，睡意昏沉。炉火旁打盹 回忆青春。多少人曾爱你青春欢畅的时辰，爱慕你的美丽，假意或真心，只有一个人还爱你虔诚的灵魂。”

她哼着这首歌，眼里的泪珠开始往下掉，想起父亲年轻的时候，在看着父亲如今脸上的皱纹，模糊了视线。

直到晚上10点左右，父亲的身体似乎有了反应，她给父亲喂了水，老程睁开了眼睛，看到自己的女儿有点说不出话来。他似乎感觉自己做了什么对不住女儿的事情，他指了指病床旁边的摇手，示意女儿将床摇起，程真照着父亲的意思做了，然后问他：“爸，你感觉好点没。”

老程点了点头，“程真，爸爸给你添麻烦了。”

程真笑了笑“爸你说什么呢？爸你要是一个人孤单以后退休了就跟我一起住，我知道前两天是妈妈忌日，你一准是又想起来她了。”

老程沉默不说话，一看到女儿就仿佛看到了妻子，仿佛她从未老去，他的眼里噙满了泪水。

“爸，你真是犟。妈妈再好也走了，你还有我，妈妈也希望你能真正幸福。”

老程不再说话了，他既没有力气，也没有意愿再说那么多，吃了一点粥又躺下睡了。

第二天程真趁空回来一趟家，取了父亲的银行卡和手机，密码是自己的生日，她查了两张卡的余额，加起来一共是5万多。太少了，少的顶多够一个星期的住院费用，自己攒的一点钱已经全部付了租房的费用，现在她有点后悔，因为她甚至不知道录用她的企业是否还为她保留职位，但是自己却缴纳了房租，恐怕住不上了。

小姨早上给她发信息说先不要管钱的事情，只要父亲之后的身体状况一如之前，应该不会有什么大问题，医生说在医院要住2周，两周后各项指标平稳就可以回家休养了，住院费，特效药，抢救费用，后续的护理费用，报销完还差5万左右。在医院住了2周后父亲如期回到家里，能在家走动了，可是还是没什么力气。老程催程真早点回北京去，女儿一直以来的梦想就是服装设计，他知道因为自己耽误了女儿的工作，心里实在过意不去，程真的小姨给他找了一个保姆，白天帮他做饭，程真看到父亲病情差不多自己的心也放下了。之前收到北京公司HR的回信，大概意思是岗位是统一去总公司培训，和总公司签约的，所以如果没有和其他应届生一起报到，手续上的问题比较复杂，详细还需要她确定返程日期才可以给她一个肯定的答复，毕竟公司当时给OFFER的邮件里也提到如果不能按时来报到的话属于自动放弃职位，公司不承担任何后果。

折腾了半个多月程真终于又回到北京的家中，和原来不一样的是，屋子里装上了窗帘，颜色也变得绿意盎然，晓娅买了懒人沙发，在客厅里还铺了很大的一个凉席，一台立式电扇并且装上了网。

“程真你终于回来了。”晓娅看到程真立马迎她会屋里坐着“你看你累的，我给你煮一碗火锅面补补啊！”

她一边说着一边在厨房折腾面，“叔叔到底怎么回事儿，他好点了没有？我真替你担心啊！”

“我爸就是喝酒了，又感冒去挂水，这种情况可小可大的，万幸没出什么事儿，就是把继续全花了。诶、现在恐怕解决了家里的事情，工作又要折腾一段时间。你知道新漾集团吧，我已经被录取了，但是因为没有及时回去，所以人家还要不要可是另外一回事儿了。”

“那我给你说一个好消息怎么样？”晓娅的脑袋伸出厨房，“我找到工作啦！回来我得给你的房租补上，你要是手头紧就先花我的，你可别客气啊，我是投之以桃，报之以李。”

晓娅的话让她松了一口气，友情啊，幸亏在这个时候还有一个人对自己这么不离不弃。晓娅，你就是我这辈子的好姐妹了，程真心里默默的念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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