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春
“起床了!还不起来做饭,都几点了,还不给做饭,我不要干活了啊?”旺福喊道,滞留了几秒走了,这时,躲在被子里睡觉的阿凤揉揉了眼睛,慢慢的睁开了眼,看了一眼这个黝黑脸庞的男人,房间里一片漆黑,只有窗外那点暗光透进阿凤的眼中,阿凤起身穿着那短了一截棉袄和单薄并且带补丁的裤子,穿着那不合脚的鞋子,摸索着墙走向灶台,重复着以往要干的活,一旁在地上找东西的旺福不耐烦地喊道:女娃这么懒,干活这么不利索,以后哪个家庭要你哦?阿凤听了之后没有任何反应,因为这几句话不知道一天要听多少遍,对于她来说早已经习惯了,寒风如一把锋利的剑刺向阿凤那干裂的脸蛋和双手,那麻木的双手终于做完了早饭的工作,此时公鸡高亢的叫声穿透清晨的薄雾,旺福匆匆忙忙的吃完早饭,拿起农具就向外头地里奔去,阿凤也开始忙着家禽的吃食,将谷子撒在地上,几只母鸡啄食着,享受着带来的美食,嘴里发出嘹亮的咕咕声。
被雾气笼罩着的村庄显得格外冷清,格外寂静。邻家大娘菊香在家门口扫地,斜眼看了一眼阿凤,说道:阿凤啊,你今年不是17岁了吗,已经到了嫁人的年龄了,俺在你这个年纪的时候都有俩娃了都,得赶紧点,要不然岁数大了都没有人要,在家当老姑娘喽!阿凤看了一眼菊香,一脸害羞嗯了一声。很快,这个冷清的村庄迎来了热热闹闹的节日——除夕。不出所料,旺福一如既往地拿出昨日买好的猪头和猪尾巴祭拜,将其贴上红纸。菊香家的小儿子——家俊在旁边哈哈大笑,跑进屋子喊道:娘,娘,阿凤家今年还摆猪头。旺福听到面不改色地进了屋子。今天一大早,村里人都在自家门前燃起一堆烟火,俗称:炸狼烟。除了旺福家冷冷清清,次日,村里的小孩(家境较好)穿上新衣到处走街串巷,展现自己的新衣服。而阿凤只能偷偷的躲在家里,那随处可见的补丁以及褪色了的衣物让她没有勇气迈出门。初春的阳光温暖而明媚,穿过树叶的缝隙,洒在阿凤的脸上,不远处来了一位凌乱的头发、面色饥黄的大叔正向旺福家里走来。他上下打量了阿凤并问:“你爹在家不?”,阿凤摇摇头说:“在地里。”于是往她爹干活的田地方向指去。“快去叫他回来,告诉他,大勇来了!”这个人说,阿凤便匆匆忙忙地跑去地里告知她爹,随后,旺福提着那表面光滑的铲子跑回家,不远处就喊道:“哟~大勇哥来了,快,快进去坐,我马上准备中饭,您留下来吃饭”。旺福对阿凤使了个眼色,阿凤便进灶台忙前忙后,从从水桶拿出过年还没有吃完的豆腐,炒了俩个鸡蛋,一盘新鲜白菜,这二人在木板桌上喝着酒聊谈甚欢,而一旁的阿凤赶忙夹了俩块豆腐、一小撮鸡蛋、白菜,跑到门口坐去。空气中弥漫着酒味,俩人满脸通红,开始谈及往事,“老弟啊,你的命是真得苦啊,婆娘因为难产去世,抛下丈夫孩子,看吧,好不容易熬到孩子长大,哎,那个儿子,哎,唯一一个儿子哎。”老勇说,“老哥啊,谁说不是啊,还好那婆娘走的早,要不然她亲眼看到儿子走了,指不定和我一样痛苦的活着。”旺福一把鼻涕一把泪的说着,“老弟,实不相瞒,俺这次来就是为了你家娃的亲事,你家那女娃现在不都18岁了吗,不到了谈婚论嫁的年纪了么,还舍不得让孩子成家啊?”门外的阿凤顿时惊呆住,转过头向他们看去,恰好和旺福眼神对视,旺福眯着眼看了一下阿凤,阿凤不好意思的转过身去,竖起耳朵听着他们之间的对话。
门前几棵杨柳,并排着低头,那细细的柳絮在风中飘扬,犹如春日里的音符,跃动在那舒适的午后。果不其然,旺福把阿凤嫁给大勇家的儿子,因为大勇家就在邻村,方便阿凤常回去。这可能也是旺福答应的原因吧。就这样阿凤嫁进了大勇家去。
蔚蓝的天空下,金黄的稻田泛着灿烂的光芒,风吹过,稻穗随风摇曳,丝丝凉风抚过阿凤的脸庞。阿凤用双手来回抚摸着那即将出世的孩子,不知为何那肚子比寻常妇人的肚子还要圆、还要鼓。阿凤像往常一样对内,而她的丈夫和家里其他三个男丁对外。迎面走来了一个耳鬓花白、脸上布满皱纹、腮帮鼓起、俩只眼睛深陷下去,像一条线、俩边眉毛也已经快脱落完了的老妇人,“今天喝了药没?”妇人一脸严肃道,“这药可灵了,隔壁村那个老姑娘,你是知道的,就是喝了这个灵药生了个大胖小子,之前因为没有喝,所以前五胎都是没带把的。”阿凤看了一眼自己的肚子说道:喝过了,娘。俺这次数比她还多。老妇人不耐烦的瞥了一眼说:这不是以防万一吗,谁家不想抱大孙子啊?俺和你说啊,你最近就好好养着,千万别伤了我孙子。很快,阿凤迎来了要生产的日子,
风刮得很紧,雪片像扯破了的棉絮一样在空中飞舞,没有目的地四处飘落。“快,快,快叫稳婆来!”一群人紧握双手不停地跺脚,只见屋内那微落的灯光,一闪一闪的,风在空中怒嚎着,声音凄厉,风雪正在管治这个村庄,似乎告知明媚的春天再也不会来了。灰暗的暮色笼罩着大勇家,“不行了啊,不行了啊,俺都接生了那么多娃,咋到你家,这娃迟迟不下来啊!再不出来,别说孩子了,连你家媳妇俺都救不回来了呀!”稳婆慌慌忙忙的喊道,阿凤满面惨白,嘴唇干裂早已经没有任何力气去哭喊,阿凤心里默念苦苦哀求道:娘啊,求求你快救救我吧,真的好痛,女儿我受不了了,救救我吧。一旁老妇人神情严肃地对稳婆说:一定要救下我孙子啊!我的孙子啊!老妇人往门外走去并跪在地上做出虔诚姿态,不停地磕头,嘴里不停地念道:求菩萨保佑,求菩萨保佑~雪片愈下愈多,白茫茫地布满在天空中,向四处落下,落在屋顶,落在枯树上,落在行人的脸上。狂风撕扯着,发出刺耳的声音,跟雪地的脚步声混合在一起,成了一种古怪的音乐。只听见屋内老妇人呻吟,哭喊道:我的孙子啊!我可怜的孙子啊~顿时所有人感到不安,冲进屋内,只见床上躺着头发凌乱且湿嗒、脸色惨白的阿凤,鲜红的血浸染着这个房间,稳婆双手抱着无气息的男婴,他全身呈现发青的模样。静悄悄地、冷冰冰地~
次日,阿凤难产去世这个消息被村里传来传去,“听说了没有,那阿凤就是灾星,克死了自己的娘,兄弟,还克死了自己的孩子,最终把自己给克死了啊,就苦了旺福啊,现在一个人~”村上大妈议论着,风雪停了,静悄悄的。
过了几日,村里人前往山上,送她们母子一同埋葬,路上堆积着落下来未融化的雪,望过去,白皑皑的,上面留着重重叠叠的新旧脚迹,新的掩盖旧的。就这样山头多了俩座新的墓,一大一小,在雪山上显得格外耀眼,旺福在回去的路上望了一眼,他并没有大哭大闹,只是在人群里显的十分安静,佝着背往远处的村子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