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月三,蛇出山。
暮色时分,天色将晚,小镇一个叫李家冲的地方偏僻地方,有个少年正蹲在柴房盯着锅里面的地菜煮鸡蛋,当地的习俗:三月三,蛇出山,荠菜赛灵丹。
少年姓李,名少白,爹娘早逝,剩下个爷爷相依为命。小镇靠山依江,几十年前被朝廷工部偶然探到一处铁矿,开始是劳师动众,最后发现矿脉藏得太深,开采不易,再加上矿石内杂质太多,提炼不纯,也就冷了心,留了十几个兵和一个老管事象征性的看守。
少年在镇上的铁匠铺里面当学徒,工钱不高,但是管吃住,别看少年瘦弱,但是力气不小,几个学徒里面就属他抡锤子抡的时间最长,师父也看着喜欢;等锅里面的荠菜和鸡蛋煮的差不多了,少年拿来碗盛了一碗端给坐在屋门槛拿着旱烟杆抽烟的爷爷,自己也进去盛了一碗,一老一小就坐在门槛上哧溜溜的喝着汤。
两个鸡蛋是告假回家的时候师娘偷偷塞给少年的,几个师兄弟里面就属李少白模样最周正,人也机灵,嘴巴更是抹了蜜一般甜,再加上干活卖力,从不偷奸耍滑,自然深得师父师娘的喜欢。
喝完汤吃完荠菜,爷孙俩就拿着鸡蛋在门槛上磕两下慢慢仔细的剥着壳。
“爷爷,吃饱了吗?灶里面还有两个馒头。”少年问道。
看着狼吞虎咽的孙子吃着手里面的鸡蛋,老头笑了笑,将手中剥好的鸡蛋递过去,道:“人老了,吃不下太多东西,你现在是长身体的时候,这个鸡蛋你也吃了吧。”
少年摇摇头不接,转身从灶台锅里拿出两个馒头,递了个给爷爷,嘴里说道:“明天过后我就要回师父那里了,我不在家的时间,你少抽点旱烟,少喝点酒,有时候听你咳得上气不接下气的,我也跟着难受,镇上的王大夫说了,要想再多活几年,就得忌烟酒。还有,缸里面的米不多了,不够了就去隔壁张婶借一些,我月底工钱发了就买了还回去……”
一手拿鸡蛋一手拿馒头的老头,听着孙儿的碎碎念,一脸笑意,转而一口鸡蛋一口馒头的大嚼。
满足吗?
满足啊!
很多人不知道老头当年的往事,但老头自己清楚,孙儿的关心与孝顺比起当年自己单人独剑荡敌寇,飞剑斩敌首还要来得满足。
就如醇酒入心肠。
“小白哥哥!”一声脆生生的声音传来。
李少白顺着声音望去,发现是隔壁张婶家的闺女。小女孩八九岁年龄,穿着件鹅黄的小衣裳,梳着童鬓,望着李少白的眼神充满着欣喜。
林少白现在刚刚十七岁,两三年前正是调皮捣蛋的年级,没少带着她做些上树掏鸟窝下溪摸鱼虾的勾当,自小就把他当亲哥哥一样对待,后来李少白到镇子里面铁匠铺当学徒,十天半个月才回家一趟,两人才少了来往。
“呵呵,小雀儿又来看鲤鱼啦!”爷爷笑呵呵的打招呼。
张灵雀应了一声,就乖巧的走向院子里的一口大水缸。
爷爷嘴里面所说的鲤鱼是上次李少白从小镇上带回来的,鲤鱼不过巴掌长,却浑身灿烂,通体金黄,两条须更是足足有半个身长。当时李少白正揣着当月的工钱往回家赶,思量着是不是买点肉食和壶烧酒改善一下老爷子的伙食,一不留神就撞着个大汉。
大汉手里本来提着个鱼篓子,在街上漫不经心的走着,李少白这一撞使鱼篓子从他手里面掉了下来,一条金黄的鲤鱼从里面滚出来。
看着活蹦乱跳的鲤鱼李少白有点傻眼,大汉却眼珠子一转非要李少白买下这条鲤鱼,说是从别处重金求购买回去准备给自家池塘做种的,现在鲤鱼摔坏了,要李少白赔钱。
鲤鱼撑死了十文钱,大汉硬说自己是三十文买进来的,李少白知道大汉诚心勒索,再加上认识大汉是镇上的一霸,平常人都轻易不敢招惹他,只好破财消灾,花了半月工钱,三十文钱买下了条鲤鱼。
回到家的李少白把来龙去脉一说,爷爷看了看鲤鱼,说鲤鱼吉祥,看着喜庆,要李少白找个缸养着。
自从知道李少白家养了条鲤鱼后,隔壁的小闺女张灵雀就天天傍晚的时候来看鲤鱼,一看就是小半个时辰,经常张婶叫才恋恋不舍的回去。
小鲤鱼见张灵雀过来,似是有灵性一般,在水缸里欢快地转了一圈又一圈,张灵雀小手伸进水缸里面,鲤鱼也不害怕,张嘴在张灵雀手啄了又啄,还不时扑腾几下弄出点水花。
过了一会儿,就见张灵雀跑过来,也不说话,一脸哀求的看着自己,李少白内心疑惑,问道:“小雀儿,怎么啦?有什么事情要小白哥哥帮忙的?”
“小白哥哥,小鲤鱼一个人太可怜了,我们放它回家好不好?”张灵雀摇着李少白的胳膊求道。
看着少女一脸期待的望着自己,李少白思量了一下,最后还是答应了下来,三十文钱,自己半个月工钱,就这样拿去放生,李少白确实有些不舍,但乡野之间,历来精怪狐仙传说层出不穷。小鲤鱼身具异像,又似有灵性,不如就此放生,也算结个善缘。
见李少白答应,小雀儿欢呼一声,就跑回水缸前面,对着小鲤鱼说着悄悄话。
小鲤鱼似乎知道自己即将得到自由,在水缸里面游得更欢乐了,不时还跃出缸面,见鲤鱼闹腾的欢,爷爷走过去,拿着烟杆敲了敲水缸的缸壁,说:“一饮一啄天注定,你呀也是个有福气的,将来得了正果,莫忘了眼前恩。”
小鲤鱼似乎很惧怕老头,随着几下烟杆的敲击,马上就安静下来,沉入缸底,不再浮上来。
夜色渐浓,邻居张婶将张灵雀唤回屋内,李少白也关门落闩,洗漱后坐在自己屋里的硬木板床上。
闭目盘膝而坐,气沉丹田,识归静海,李少白慢慢宁心静气,不一会儿,就觉得丹田处升起一股暖流,意念慢慢导引着这股暖流,循经走脉,照着老爷子教的路线一点点推动。
从八岁起,李少白就被爷爷逼着打坐练习这门心法,小时候顽劣,白天疯玩了一天,到晚上没有精力,匆匆睡下,拿被子蒙着头企图逃避,但也被爷爷打醒坚持练习。多年的坚持下来,反而使每日打坐运气成为了一种习惯,就算在铁匠铺当学徒的时候,每晚睡觉之前,李少白也会找个僻静的地方独自练习。
月光下,少年在屋子里面的木床上打坐,隔壁房间的老爷子传来一阵阵打鼾的声音,院子里的水缸在月光的照耀下,波光粼粼,只是谁也没发现水缸底缓缓游动的金色鲤鱼身上散发着淡淡金光正照耀着缸口圆圆地一片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