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此刻,不止元子,其实天赐的心也是在颤抖的,被期望牵引的心灵好像暂且离开了荒草丛生的混沌之地而后踏入了另一片的神秘国土。
神秘的朋友啊,请引领我吧,我也即将进入这神秘的国度啊。
“其实,合欢她去的日子久了,我也就不那么确信自己的年龄、生日了,我只好被迫陷入无尽的幻想时光,所以,我很抱歉,我不确定你的真实性,对不起。”元子亲眼目睹眼前的银发老太太一脸温和又遗憾的神色说了一段莫明的话,又微微摇头。
元子下意识帮助天赐推动轮椅,笑道,“没事,我们都是真的存在的,天上的群星陪着我们,它们在见证呢。还有,我今年也刚好十五岁了,我们可以聊些星空艺术,噢不,合欢她…”
“我们去那个小房间吧,在阁楼那里"天赐满脸神秘道,“来扶我一把,我不想坐轮椅了。啊,忘了说了,我拥有轮椅是因为不想出门不想走路罢了,我并不是残疾人,不,是并不完全是残疾人”
不得不说,她的秘密真的好多好多,不过没关系,星空可以包容一切,为什么人不行呢。
元子伸出她的手,于是,年轻白嫩有力的一只手握住了一只苍老无力的手,她们俩的背影在微弱的灯光下就像阔别的亲人,不,是一见如故的两个一老一少的艺术家,阁楼上的光是暖橙色的完全不同于楼下的清冷的幽蓝色的灯光和耀眼的星光。
"可是,天赐,你平日里独自在家的衣食住行?"元子疑感道。
"咱们先不聊这些了,欢迎你成为来到蓝舍的第二个人。”对方生硬直接的转移了话题,元子也不好再问下去。
元子终于在她旁边这位艺术家的脸上看出纯真的不再怪异的笑容——不那么苦涩或过于明艳的笑容。
元子的脑袋里只有一个短语:温暖明媚的忧郁悲伤,有种说不出来的感觉。灯光的颜色是暖橙色,米色的墙纸上贴了无数张星空、原野、大院等意象的油画,与窗外的景色很相像,可以恰到好处的融合在一起,只有唯一格格不入的,是这星空的格外清澈亦或是这画上的格外忧伤,只有最靠窗的,除了这些意家和背景还有个小女孩在夏天夜里的暖风中欢笑,这张的特别之处还有,左边撕的不齐整的部分,令元子不解。
除了画以外,还有各种木工作品有一件被放在办公桌的C位,那是一只做工平平的日晷,指针上端被拙劣地刻上了星形,还被画蛇添足地染了一部分成了浅蓝色,这一件,比其他大部分差远了,竟还放在最中间,不过,倒也别具怀旧感,还有许多类似木制闹钟、木制存钱猪的小玩艺儿,元子看呆了。
"都是您亲手制作的吗?哇,原来您不是纯粹的音乐人啊,绘画木工是您的第二职业吗?好棒啊!"元子仿佛看到了她想要的生活,温柔的木屋,怀旧与艺术,忧伤与星空。唯心主义的净土和浪漫的追求。
"也不全是吧,有相当一部分出自合欢之手,还有,我自认为,这些都不是我的职业,我的第一职业是话着,仅此而已。”天赐坦然道。
元子想到了外婆的那句"你的目标是幸福的活个八九十年,不枉费生命。”她笑了"天赐,你说笑了,谁都要幸福快乐地话下去啊,你我亦是。”
其实元子并非不知,活着对一部分人来说,并非易事。而对大部分人来说,生活也不容易,过好自己想要的生活就更难了。
然而天赐显然认为元子误解了,也就没有接话,淡淡地笑着,审视着元子,她捕捉到了她眼里的星光,这让天赐忽然想到了那个很久很久以前也出现在这里的“她”,以及“她”的那句"请不要小瞧一个未来的艺术家眼里的星星,小姐。”天赐仿佛又一次在这间屋里看见了当年的“她”与自己,除了年岁,其他一切都是那么的相似,不,吻合。
记忆再现了啊,原来人的回忆真的可以叠合在一起,真的……她甚至会忘了自己曾是什么样的人,但不会忘记她的“她”。
"你真的不是合欢吧?”天赐情不自禁地问身边的女孩。
元子惊讶地发现天赐正凝视自己,眼里已噙着泪花,忙说:您好,我再正式地自我介绍一下好吗,我叫元子,元日的元,子夜的子,并不认识合欢,您别再这么问我了,天赐,我不知道她。”
她该生气的,可面对这个神秘老者,她好像只能选择原谅与退让。
"那,好吧我又忘了,对不起,元子,"天赐悻悻地退了一步道,我只是觉得我们有些一见如故的感觉,好像又回到了一年前的那段日子。”
元子机敏的捕捉到,天赐的眼眶湿润了。
浑浊的眼睛变得透亮,清澈到可以窥探情感甚至记忆,原本晦暗深不可测的眼眸好像打开了,涌上心头的情感在和抗拒隐忍相互撕扯,好像两个在拔河的灵魂,但他们本应合二为一的。
“如果这样的话,我们可以经常见啊,聊聊音乐,聊聊这些美妙的画"元子补充道,我们找不到合欢,但是我们可以一起怀念她,我是个比较喜欢听人讲些陈年往事的人呢。”
元子说到陈年往事,天赐的目光忽然变冷了许多,元子立刻打住了。
是暗沉下去的眼眸。
"你是个和我们不同的外来者,我们不想和你待在一起,而且再也不和你一起玩一起上学了,异类!”楼下的街上传来孩子的吵架声,稚嫩的童声中夹杂这个年龄不该有的凌厉。本就情绪善变的天赐一时间竟红了眼眶,泪水紧接着涌来。
是夕阳下的潮水,闪烁微红,声势浩大;是森林中张开血口怒号的野兽,人甚至听不出它是因恐惧还是愤怒亦或是其他什么情绪而发出怒号,一般这时,人都会惊叫着逃散,然而元子她没有。
“小孩子闹矛盾而已。别害怕,天赐,”元子一时不知发生了什么,只得安抚一下天赐的情绪,“不管他们,这些小孩子很闹腾的。”
小孩子……闹矛盾……而已……
霎那间,元子的思绪飘到了几年前,“异类”这个词好像导火索亦或是控制眼泪和情绪的闸门,元子一时间竟急到忽然能“浅薄”地理解到天赐的想法。
善解人意这个词儿,想要轻易将其冠予,只有同类和带着深切悔意的人才够格。
天赐在同一时间失声大哭,她眼里满是怨气和不平,不知是不是想到了什么触景生情,亦或是元子哪句话说的不妥?
她只是用嘶哑的声音道:“出去!离开这里,全部都给我离开!"
“我不是!我从来不是!”
元子向楼下冲到门口,忽然听到一声玻璃砸碎的清脆声以及一声愤怒撕心裂肺的尖叫。
她知道发生了什么,或者是,她想到了什么即将发生,不知怎的,她的第六感小世界告诉她,一向善良有阅历的外婆或许可以应对。
“不好!”元子急忙跑回去,大呼"外婆!救人啊!”
天赐的情绪是瞬间崩溃的,在一个寂静的深夜是没有人理会一个女人的怒吼和哭泣的,也没有人关心是什么样的导火索类词语引发了这泪水的决堤,村镇上的人们不是圣人,只是凡人,自利但不一定自私的凡人。
他们开始收摊,最晚的夜市也结束了,观星的孩子也有了浓浓的睡意,他们吵嚷着要吃些瓜果和宵夜或在临睡前耗尽一天最后的精力,笑着,打闹着。无论是卖瓜果刷食还是日常杂货的小贩们都在收摊儿,他们互相唠着家常,一起带着未售完的货物穿过小巷。因为湄镇太小,所以这样的吵闹声是很容易透着夜的底色传入附近的院落中。
熟睡或准备入睡的人们倒不觉喧闹,他们习惯了弥漫着整个世外桃源似的湄镇的一股子人间烟火气,这种人情世故的温暖已融入血液。
在宁静也喧闹的小巷中,急忙的突然的冲出一个慌张的小姑娘,没有在院中找到外婆的元子彻底地慌了,在狭窄的小巷中撞上了为首的小贩,小贩箱子里的枯子掉了一地。
“对不起,对不起!”元子急忙弯下腰去捡桔子"我没有碰坏这些水果吧,都怪我太着急了,不应该模冲直撞的。”
小贩略带责怪的瞄了她一眼,缓缓道,“出什么事了,大半夜跑出来是因为…?”
元子抬起头,“啊呀,两件事一是天赐她情绪不稳定一个人在家可能不安全,我怕她出事,二是我外婆元辛不见了。”
"天赐?是阁楼里的那个疯疯颠颠的怪人,都已经彻底隔绝了与她的联系了还有什么要紧的?”一个小贩不屑地瞅着不远处的阁楼,“她不会跑出来伤人的,放心,谅她也不敢嘛,傻孩子。”
"是不会,但是她可能会伤到自己,不是吗?”元子更急了
“哼!她也不敢出来,依我看,这种疯子应该送去精神病院,不然我们镇上都全乱套了!”另个小贩抢着说。
"哎呀,要我说,这女人也挺可怜的,大半夜这样痛哭不是丧夫丧子就是生活不如意婚姻不美满,活生生把人逼疯了也不是不可能嘛,是不是啊!年纪最大的小贩极度明显地故作悲伤。
月光下混杂着喧闹下的几分人情味。
整个巷子里充满了讥笑声,叹息声,高高在上的同情声。这引起了元子的极度不适,她轻声地咳了咳,摇了摇头。
讥讽和咒骂是因为自己生活的不顺心不顺意,而那些高高在上的同情和惋惜只是无聊的俗子凡夫所谓自以为是的悠然自得。因为一个人的命运,镇人的生活方式在茫茫的星海中几乎算不上什么,元子宁愿安然地生活而不是议论取乐。
"呃,那你们有看到一个银发斑自的老奶奶吗?,就是元辛,是我的外婆,元子刚想离开,又忍住不屑礼貌地问道。
小贩们的脸上露出如出一辙的表情,是冷漠和维持在冷漠表面的同情与惺惺相惜“可能又去管闭事了吧,你不是说有个老太婆心情不好,唉,湄镇出了名的老好人,整天闲得到处跑,搞得好像比我们生意人还要忙,真的是….唉”
"多谢,”元子飞奔回元家小院,一路上追赶看夜的蓝幕布。她不能再待下去了,一刻也不能。她发觉自己好像发现了一个既像众所周知又像无人知晓的秘密,他们的眼里只有他们自己,好像只有自己和外婆不一样。她不认为她们还有那个叫作天赐的女人是不食人间烟火的圣女,可是,她一向认为,人永远是自利的,可是,自利一词不可以和自私相连,更不可以成为自以为是的借口与理由。
"如果是天赐遇到这样的事,她会这样想吗!”元子想道月光向来就不是平分秋色的,她好像更愿意在蓝舍的屋顶停留,蓝舍的上空披上了一层浅蓝色的轻纱,清冷而不孤寂。
蓝舍之主也不觉得孤寂,因为她的灵魂和心灵永远有人守护,而现在那个人就和 她在一起,事实上,她们好像经常在一起,两个惺惺相惜的灵魂总是会在一处的,意料之中却也神奇不已。
“合欢,合欢,快把琴谱拿过来好吗?
“我不是,算了,随便你怎么想,高兴就好,呐,曲增。”隐隐约约的回应声似是轻轻扯断了天赐给自己编织起的记忆之网,却又好像什么都没有发生。
“你还记得我们当年一起谱的星空夜曲吗?”
回应声忽然明显地迟疑了一阵子。
“合欢!是你,对吗?你在吗!听我说,千万千万远离火海,必要的时候放弃我还有,要原谅我。”
“我记得啊,这么多年过去了,岁月如歌啊!”那声音颤颤巍巍,还有一丝熟悉,元子不会听错,那不像是真心实意的感叹,倒是更像某种温柔和善解人意的包容。
“明明才一年啊,合欢?萝雅?你忘了吗?去年你还送了我一首诗的,真的很美,很像你。”
“今晚的月色真的很好看,你在看吗?”
“就此告别吧,我的月亮啊!”
在一阵絮絮叨叨中,渐渐没了回音。
门开了,灯亮了,元子出现在两个月色中的身影前,迷蒙的黑夜中仅凭月色看不清另外两位的面容和表情,只有轮椅上的人儿忽然地举起一个木片朝闯入的女孩砸来,接着是一阵呼喊,元子什么都没有想,只是一个劲儿地向家的方向冲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