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角晚水(小说)
1
仿佛一夜之间,他生活了六十多年的世界变成了一片花海,他无法坦然面对,也不能平静接受,甚至总怀疑是在梦里。
他叫柳老末,就生活在这跪马山下。山下有一片百十亩大小的水潭,叫跪马潭。潭水悠悠,清澈见底,已经照了他六十多年。
他很小的时候就听大人们说过这山和潭的故事,说很久之前,有一个叫王莽的要追赶一个叫刘秀的人,刘秀骑马狂奔了几天几夜,跑到这山脚下,已经人困马乏,气尽力绝。可是突然间,一块大石头绊住了马腿,那匹马一声长嘶,轰然扑地。刘秀跌落马下,仰天长叹:“我命休矣!”
哪知这叹声未落,马腿跪在地上砸出的深坑里汩汩冒出了泉水,泉水四溢,渐汇成潭。刘秀抱起马头,一同扎进水中咕咕咚咚痛饮一番,又继续逃命。追兵赶至,却见那潭水猛涨,水面豁然大开,宽至数十丈,硬生生截断了去路,眼睁睁看着刘秀扬长而去。
于是,当地人就把这潭叫做跪马潭,这山叫做跪马山。如今的人不知道王莽跟刘秀何怨何仇,只知道他们跟自己毫无关联,所以,从没有人为谁而高兴,为谁而遗憾。
但城里人可不这么想。他年轻的时候就见过有城里人背着相机,带着干粮,到这山和潭四周转悠,说是寻访历史古迹。后来,有人在这潭边修上了水泥台阶,在跪马山脚下拉起了一道大铁门,门上挂起了风景区的牌子,又在铁门一旁盖了小房子,窗户上竖起铁窗棂,窗棂里伸出了一个小姑娘的手:上山要拿钱,二十元!
娘的!二十元,三个孩子一年的学费!一家人半年的盐钱 !
可就这样,城里人仍旧挤挤扛扛来送钱。跪马潭四周,自行车摩托车排了一大片,连当时乡下人很少见的乌龟壳小汽车也攒了一大溜。
他觉得这山是自己的山,爱上就上,窗棂里的小姑娘向他伸手,他瞪她一眼,她瞪他一眼,但连忙缩回了手。可后来,他也觉得脸上挂不住:毕竟人家没有白收钱,拉了铁门盖了房,人家先下手了!
愤懑归愤懑,但是,不经过铁门,他照样上山。上山的小路七八条,他闭上眼也能摸上去。不过,到山顶,也没有要做的事。他就随意蹲在石头上,捧着脑袋,胡思乱想。山上的哪块石头裂几道缝,那块石头长几片苔,他一清二楚,光着屁股钻过哪些洞,穿上裤衩到过哪个山腰放牛羊,他历历在目。他时常回忆小时候放羊的情景:把羊群赶进山,任凭它们四散在高高低低起起伏伏的山石间,就像朵朵白云挂满山,自己爬上歪歪扭扭的野果树,一边大把大把摘野果,一边吸吸溜溜吐酸水。
铁门让他烦心,跪马潭更让他烦心。一些城里来的花花绿绿的小姑娘,坐到潭边,扯掉鞋子,伸出脚丫子到水里乱搅。一只只雪白的脚丫子就像刚刚拔光了毛又挣脱逃掉的水鸭子,把水面搅得溅白花,白花溅得他心疼:这可是我们祖祖辈辈洗菜做饭烧茶的水啊!
村里有人去制止,小姑娘们红红的薄嘴唇上下翻飞,白白的小牙齿吱吱乱跳,像磨豆腐的小石磨,咯咯吱吱一转,一道道白浆四溅。
后来,柳老末自己想明白了:洗就让她们洗吧!她们的脚上能粘上什么?即便粘上什么,这么大一潭水,吃进肚里又能有多少?即便吃进去很多,还能拉肚子害死人?小时候他在山上放羊,常在落星潭里喝潭水,有个孬货叫狗剩,老是趁他们喝水的时候往潭里撒尿,结果,那家伙自己不到二十岁得了怪病,翘了,他们几个喝过尿水的,反而活蹦乱跳的到今天!
二十几年过去了,乡里人渐渐适应了城里人的一切,而且尽心尽力地照顾远来的城里人。旅馆酒店起来了,商场商店排成行,乡村也渐渐有了城市味。
但不久,上面又下了通知:跪马山下十三个村庄三千亩地不种庄稼了,要改成大花园了,要搞旅游经济了。分散的村庄统一搬迁到镇上,每户一套新楼房。各家的土地每亩补偿一万五,直接发放到手中。村里年轻人还可以应聘花园做员工。
乡村一片沸腾。人们奔走相告:咱们再也不用泥巴窝里苦折腾了,咱们都变成城市人了!
柳老末大儿子大女儿早就成了城里人,家里没地了,他老两口跟老三三口人还有六亩六分地,一算,吓一跳:九万九!
一堆闪闪发光的钞票哗一下码在他面前,照得他一阵眩晕,眼角仿佛有一道道彩虹飞过。一家三口人下半辈子什么都不用做了,就蹲在家里等吃等喝了,这不是神仙的日子吗?
想想自己过往的六十多年,就像在泥塘里拱食的泥母猪,弯着腰,勾着头,风里来,雨里往,拱啊拱,扒啊扒,从年头至年尾,却也没扒出一块安乐窝。这下好了,成神仙了。
工程进展很快,老房屋一间间推倒了,原来的沟沟坎坎一夜之间填平了,成排成排的汽车开进来,拉来了各种各样的花木。到了春天,三千亩地的大花园变成了大花海。
2
柳老末生活了大半辈子的粗陋的土地仿佛一夜之间变成了花海,他有过短暂的兴奋,但那兴奋劲来如野马,去似潮落。一旦潮落,洪水冲刷过的土地只剩下光秃秃的鹅卵石,连一片绿莹莹的草芽都不剩下。
到后来,他无法接受,不敢相信,甚至总怀疑是在梦里。这种疑虑渐渐变成了一种不安,一种愧疚。仿佛觉得是因为自己懒惰,荒废了土地,才让土地生长出这么多乌七八糟的东西。
当年的这片土地,像是一个日夜奔波的村汉,走累了,随意靠在山脚下一块巨石上,伸伸懒腰,四仰八叉地躺倒便睡,安闲而写意,本就沉默寡言,又与外人隔绝,变得傻里傻气,一旦又这样睡去,仿佛一下子被甩出了时光列车,寂寞而孤独地跌落在另一个世界。
这样睡着,没有过分的企求,没有不安和躁动,挺好。可一天清晨,这个村汉醒来,发现自己变成了一个花枝招展的妮子,披红带绿,强颜欢笑地立在五光十色的行人面前,任凭众人评点、观赏、撩拨。
有几回,沉沉的夜晚,他听到跪马山在低低地啜泣。他觉得,自己亏欠着脚下的土地太多,从此心里便郁结起了一团沉重。
这团沉重堵在他心口,起初,像一块巨石跌落在河心,仿佛给小河拦腰打了个死结。小河暴怒,掀起一堆堆水花去砸石头的脸,但它始终不肯挪一挪顽固的身躯。后来,这种沉重蔓延全身,就像雨过天晴后瓜地里的西瓜秧,鼓足了劲地疯长,曲曲弯弯地爬满田间的每个缝隙。
他就开始往花园里跑。
出了自己镇上的新居,下了路就是三千亩地的花园。花园的正式名称叫“百花园”,有三个小花园组成:梅园、菊园、郁金香园。虽然百花园四周几乎都有围栏,但柳老末闭上眼都能找到进出每个花园的缺口。
他最爱去的地方是梅园。梅园在跪马潭的北岸,紧挨着跪马潭,是一片倾斜的坡地。那一片坡地,过去属于他。
他坐在他自己原来的土地上,拼命撑大鼻孔,像吸尘器一样吸走所能触及的一切:晒干的泥土像烤红薯一样淡淡的焦香,小蜜蜂飞来飞去扇来的腻腻的甜味,小草芽被踩倒后薄薄的腥味……
梅园就像一本褪色的相册,每一块土块都是一张照片,记录了几十年间他每一个身影。
最靠近跪马潭的那片洼地,是他二十几岁时的影集。当年,这里是他家的西瓜地。他在潭边的老柳树下,搭了一个棚子,扔进去一张木床。他每天从潭里挑水,把每一株瓜秧灌得饱饱的。累了,就四仰八叉地躺在木床上,闭上眼睛,使劲偷听西瓜秧喝足了水之后唧唧喳喳地吆喝着疯长的声音。
跪马潭的另一边,经常有邻村的姑娘媳妇在岸边洗洗涮涮,柳老末瞄上了一个叫秀兰的姑娘。但他不敢去搭讪,只能躲在棚里偷眼瞄。
秀兰高个,细腰,肤白,脸圆。当她蹲在潭边洗涮的时候,高高卷起袖管,白如莲藕的两臂在水面摇摆,激起排排水花,像两只白天鹅在戏水。水花的声响就像天鹅的鸣叫,雪片似的落在老末的心里,他心里也卷起层层浪花。
瞅准她单身一人的时候,柳老末摘一只肥圆的西瓜,装着路过的样子漫不经心经过水潭,到她背后,就像才看见她似地惊讶地喊:“哎呀,秀兰妹子,一个人不怕有水鬼吗?”
秀兰回头瞪他一眼:“不还有你这个活鬼吗?”
老末讪讪一笑,磨磨唧唧走过去,一拳砸烂西瓜,挑出最大的一块递过去:“秀兰妹子,尝尝俺的西瓜。”
秀兰直起身,胡乱在身上擦把手,接过来,转过头大口啃起来。
时间久了,西瓜吃多了,秀兰跟他相熟了。有一回,柳老末空着手过去,喊秀兰到棚子里吃西瓜。秀兰磨蹭了一会,端着脸盆上了岸。
秀兰坐在棚下的木床上,任柳老末在她脚下切开一大片西瓜。秀兰啃完一块,柳老末已经啃完三块。很快,他肚子鼓胀得快下崽的老母猪,可秀兰仍然东一镢头西一棒捶地扯闲话,没有想走的意思。柳老末大着胆子挨着秀兰坐下,秀兰推他一把,他揽住了她的肩;她狠狠地拧他的脸,他紧紧地咬她的嘴……
不到一年,秀兰给他生下了大妮子,成了他孩他娘,接着,又生下了老二老三,可两年前她就走了,坟原来就在这潭边,可是,跪马山下挂起风景区的牌子的时候,就迁到山那边去了……
3
坐梅园久了,他腰身酸痛。下一次来,他带了镢头,腰酸的时候,就在梅园刨地。
原先,他种地的时候,土地就像他的孩子,他生怕渴着它饿着它,每天变着法子去喂它,把它养得肥肥胖胖。夏天,他去山上割青草,秋天,他背上麻袋撮落叶,然后,埋在大池子里沤上,来年春天,他一掀一掀把沤好的肥料挖出来,运到田间,用犁子犁过,用铁耙耙平,整块土地散发着肥油油的香气。
可是现在,栽种花木时翻出的黄土,被风吹日晒,干瘪,皱巴,苍白得像死人的脸。
他心痛,就去刨。他想恢复原来的样子。他一镢头下去,镢头尖嗖地一声射进泥土,畅快而尽兴,仿佛射出去的是自己。镢头柄拉起,光滑如镜的土块翻到一旁,倏然裂开,像憨憨的孩子,咧着嘴傻笑。小蚯蚓像煮熟的粉条,曲曲弯弯地摆动,很快又钻进深处;小瓢虫像是被扒掉裤头的小男孩,手忙脚乱地胡乱抓些东西遮住自己的小屁股;没有完全腐烂的玉米茬像是一只被惹恼的刺猬,怒气冲冲地瞪着他。
刨了一会儿,他背上有了汗,像几只草虫爬来爬去,但周身像打开了无数缺口的池塘,积攒良久的沉重和郁闷像池塘里的水一样哗哗啦啦蹿了出来。
刨累了,他就坐在新鲜的泥土上。但仍闲不住,他把庄稼根,小草根一棵棵捡出来扔到一边,把小瓦片、小石头一块块扒出来甩到一旁,然后张开五指,像铁耙齿一样过滤每一撮土,大块头捏碎,小块头抚平。他把身下的土地精心织成了一张褐色的地毯。
他仰面躺在地毯上,觉得异常柔软,舒适,光滑,温暖,迷迷糊糊,仿佛回到三十年前,回到了瓜棚的木床上,回到了秀兰的肚子上……他忽然觉得小肚子下面鼓胀起来,他大叫一声,跑了很远。
下一次来,他带来了一把费了很大的劲找来的玉米种子,一颗一颗地埋到泥土里面。
过了几天,种子发芽了。又过了几天,绿油油的玉米苗长到了半尺长。
坐在玉米苗前,他深情地抚摸它们的枝叶,像是抚摸小孙子的小胳膊,他给它们讲故事,讲对老伴的思念,仿佛它们是无数个秀兰。
然后,一连下了几天雨。他每时每刻都在焦灼地等待日出,仿佛等待隔绝多年的情人,但老天不解人意,每天还是晴一阵,下一晌。
到第五天,楼下的水泥地上刚刚露出白底,他就迫不及待地扛起镢头,翻进梅园。
到了跟前,他立即风化成了泥塑:已经尺把长的玉米苗被拔光拔净,杂乱地堆在一旁,蔫蔫的叶子像是揉皱的绿布条,软软地趴在泥巴窝里。原来种玉米的地方,栽上了一株焦黑丑陋的矮树桩,躯干上的树皮片片凸翘,像是一只怪兽向他呲牙咧嘴。一枝旁逸的枝杈上挂一块木牌,上面有红漆涂成的大字:花园禁止种菜!
红漆没有凝固,每一个字体下端都拉扯出蝌蚪一样的红点子,直扎得柳老末眼眶流血。
他怒不可遏,猛冲上前,挥起镢头,对着那丑态百出的矮树桩一阵狠砸,一边高声骂道:“你奶奶的,老子种的是菜吗?分不清啥是菜吗?”
矮树桩抵抗了一阵,从土中翘出了一团乱七八糟的脚趾,悻悻地歪到了一旁。
过了几天,镇派出所接到风景区的报案:梅园里一株价值三十万元的“别角晚水”被毁。
干警问什么是“别角晚水”。
报案人从文件袋里拿出百花园名贵花木介绍,指着正中央一副焦黑丑陋的矮木桩的照片,让他自己读。
上面写道:
“别角晚水”是真梅系直枝梅类宫粉型的优良品种,是晚梅的一种 ,着花繁密,花浅碗形,玫瑰红色,香味浓,重瓣性极强。
本品种是“梅花院士”陈俊愉先生,上世纪90年代在梅花山调查时发现并命名。因其开放时常有花瓣开的不完全周正,花瓣边缘常有凹陷,称之为蹩脚,取其谐音为别角,花期较晚,花色水红,碎瓣流动而得“晚水”之名。花浓香,鲜艳,性状优良又因其稀少而更显珍贵。全世界只有南京梅花山有此品种。经梅花专家陈俊愉院士核定,该品种仅此一株。今日已培育出一定数量的后代植株,后代植株仍然极其珍贵。
梅园所移栽品种,便是“别角晚水” 的后代植株。
4
破案异常顺利,警察不费吹灰之力就查出了柳老末。
所长组织一批精干队伍去抓人,他们封锁了镇医院所有的出口,由所长亲率四人,直扑病房。
干警见躺在病床上的是个须发皆白的老头子,又失望,又不甘。所长问:“你到底叫什么?”
柳老末有气无力:“柳老末。”
“那瘪豆角真是你毁的?”
“别角晚水,所长。”有人提醒。
“生豆角熟豆角都没毁过,毁过一根木桩。”柳老末说。
“能下来走走不?”
“到哪都行。”
柳老末下床,所长示意给他带铐子,那干警连忙耷垃下眼皮装作什么都没看见。所长摇摇头,拍了拍柳老末的肩膀,走出医院。
柳老末跟着警察,第一次堂而皇之地从梅园正门来梅园。警察带他来指认现场。
到了那倾斜的坡地,柳老末一眼又看到了杂乱堆在一起的玉米苗。叶片和茎秆被雨水浸泡,被日头烤晒,已变成灰褐色,叶片上的霉点就像癞蛤蟆背上的灰斑一样难看。
老末飞奔过去,一株株捡起来,抱在怀里,像委屈的孩子抱着母亲的大腿,呜呜哭起来。
一个警察火了,踢了踢倒在一旁的矮木桩:“这是你弄的?”
柳老末气冲斗牛:“是我弄的!谁让他们毁我的庄稼!”
所长更火:“你一个闺女一个儿,都在城里上班,你的老三在镇上做生意,弄成了小土豪,国家征用你的土地,又给你补偿十来万,你缺吃还是缺喝?”
“我不缺吃不缺喝,可我祖宗八代都种地,我不种地干什么?我天天抄着手看蚂蚁上树,看黑狗日白狗吗?我不成了二流子败家子?”
又一个警察说:“不种地的农民多了,难道都是二流子?照你这么说,二流子败家子多了去了!”
柳老末更急了:“都当二流子败家子,都不种地,我吃啥?你们还吃啥,扎起脖子喝西北风吗?”
所长道:“就你种这几棵玉米,够谁吃?”
老末道:“我吃的大米是买的,没见过水稻皮,我吃的面粉是买的,没见过小麦粒。啥时候人家不卖给咱了,我自己种,连几粒种子都找不到了!”
说着,又哭起来了。
一个警察道:“到那时候也不只饿你一个!”
柳老末更伤心:“饿死我我不怕,我怕饿我的儿子,饿我的孙子……”
他越哭越响,越哭越痛,警察们有些手足无措。所长过去拍拍他的肩膀,不应;蹲他旁边给他递棵烟,不接。只是哭。
所长霍地起身:“我错了行吧?我对不起你行吧?我给你道歉行吧?”
其他的警察掩口想笑,但突然看见所长鼻梁上挂两串珠子,都傻了。
所长又说:“你哭吧,不管你。我们走!”
派出所不管了,风景区告到法院,法院让他们协商。风景区让了步:赔十万。
柳老末的三个孩子都回来了,大家协商,不能让老头动卖地的九万九,每个孩子三万三,给老头凑齐。
交钱那天,大女儿大儿子又来了,他们一边数钱,一边吃了火药似地严声厉语训斥老头。老三听不下去了,忙道:“大哥大姐,你们把钱收起来吧。老头跟着我,这钱我自己拿。”
二人一听,眉开眼笑地收起钱,又开始劝慰老头了。
老三送走了大姐大哥,要去法院交钱。临出门,他拍拍老头的肩膀:“爹啊,咱别种玉米了。你哪怕种出来金玉米,我也受不了啊!你要是还想种,我去背土,在阳台上弄个池子,你爱种啥种啥,哪个鳖儿也不敢惹你!”
孩子们都出去了,柳老末平静了许多。但到了夜里,他做了一个梦:他又种玉米了,那玉米杆子像大树,棒子粗得像房梁,他搭起梯子摘棒子,解开棒子皮,那一颗颗玉米粒竟然都变成了金灿灿的金豆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