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
认识阿来卡桑之前,她还只是一个传说,传说中有着安妮宝贝式文字的法律系才女。直到她成了卡桑姐,沾染上人间烟火气,我才慢慢体会到人生的意义。
当我还只是在无聊的数学专业课上写诗填词打发时间的时候,她已成为校刊杂志社的文字编辑,纳新海报上对她的描述让人觉得,能与这样一个奇女子结识,应该是人生一大快事。
她发表在校报上的每一篇文章我都看过,感情真挚细腻,字里行间都是思考。她遗世独立般地活着,梦想是成为用脚步丈量世界的行者,绝不做柴米油盐的生活奴隶。
她的文章里,有让人落泪的亲情,热血酣畅的友情,甚至对一条狗的描写也催人泪下,只是对爱情只字不提。
我真正得以认识她,是在某个学长的生日宴会,或者说是一场文人相轻的饭局,我坐在某个不起眼的角落,她在主桌,接受着那一套遣词造句都极尽美好的介绍。她总是保持着一副永不更改的笑脸,可旁人却从她的眼神和笑容里看得到冷傲与坚决。
后来,我给杂志投稿,我的一篇文章被选中,她联系我,我加了她的QQ,从此进入她的世界——“Ley,一片未被开垦的荒地。”
那里记录着她的信仰:每个人都在为自己的需求追逐着,都不甘愿只是枯枝败叶,总是在心底设定了一个自己喜欢的自己,一个完美的自己。有理想,懂奋斗,而且奋斗成了自己想象中的模样,最终都走上了自己想走的路,过上了自己想过的生活。
她告诉我她来自西藏,藏语名字叫“阿来卡桑”,“卡桑”在藏语里是“昨天”的意思,她是个活在回忆里的人。她经常一个人去旅行,平时都是靠做兼职赚路费,不过她更喜欢搭顺风车,曾有过从云南丽江搭大货车,拖拉机,逃票辗转到贵州的经历。
很长的一段时间里,我都相信她就是西藏的,和她聊天时常还会问一些词汇用藏语怎么说,她都像一个地道的藏民一样说给我听。
02
也记不清过了多久,我便和阿来卡桑以姐弟相称了,那时我也成了杂志社的文字编辑,文章也会在校报上和卡桑姐并排发表,大概也有一些像我当初仰慕卡桑姐一样的欣赏者。
卡桑姐常常带着我一起旅行,去很多她之前没去过的地方,我第一次坐火车的经历就是和她一起。
卡桑姐说:“我的足迹一定会遍及每一处大好河山,不管是烟雨江南还是荒漠绝壁,心若不死便会到达。我的最后一站会是西藏,走完之后如果年纪大了,就随便找个老头安度晚年。”
卡桑姐曾和一个朋友约定,每个月去银行存500元,作为去西藏的经费,不管生活怎样拮据,哪怕去借,都要去存钱,不管生活遇到怎样的波折,哪怕走投无路,都不能把那笔钱取出来用。在我和她成为姐弟的时候,存款已经进行了很久。
大学四年,卡桑姐始终没有找一个对象的想法。她说她是卡桑,昨天都没有出现的人,应该是不会出现在明天里的。她说她的一生应该是要属于流浪,她的流浪不只是与形骸有关,更是心的放逐,只有唯美可以形容。
然而,唯美是一个女子的致命伤。因为唯美,所以不愿将就,宁愿将自己放逐,在放逐中独自品味一切酸与甜,独自看透世间的丑与恶。
那时的我,年龄比身边的人普遍小三五岁,很傻很天真,什么都不懂。每周五我都会抽空和卡桑姐吃饭,在胡聊乱侃中被她的世界观影响着,我依旧会和她去一些没有去过的地方,然而不管怎样行走,却始终得不到那种立竿见影的成熟。
03
她说:“我就不拐弯抹角了,我想借钱,你有多少,能借多少?”
毕业三年,我只存了10万,她想借50万,我帮不了,尽管我已经很拼了。
她说:“不知道怎么说你,照顾好自己,如果写作能使你快乐,大可放手去做。不要把生命的时间排得太紧,有时候生命真的需要停下来,才能走下去。”
一时之间接不上话,我本来就是根本停不下来的人,和那时需要通过行走来体验生命的卡桑姐一样。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卡桑姐已经不是毕业那年说“工作到35岁就辞职去西藏”的卡桑姐。
她亦把自己一年的生命时间排得很满:努力工作,确保工作不出错,提出新点子改进工作;尽早买一部单反,至少购买和阅读二十本书籍,完一部编剧,一部微电影创作;每周至少打一次电话给双亲,和好朋友见面并谈心。
04
疏于联系不到一年,卡桑姐已经把结婚提上了日程,购置新房,四处筹钱交首付,上传婚纱照,向每一个人分享她的喜悦,就像当年宣扬她不会轻易结婚一样。
以前的卡桑姐,是一个凡事不付诸文字就无法水落石出的人,对生活的热爱让她去记录生命里的每一种体验,会把经历的琐事和附带的情绪体验记录下来,每年都会有厚厚的一本记事。
工作后,无比繁忙的工作带来的单一体验却让她记无可记,也没有时间去记。生存的艰辛改掉了她喜欢的形而上的浪漫习惯,唯一坚持下来的是,只是记录她和一个突然闯入的男人的点点滴滴,因为她已经坚信,他就是她此生灵魂的伴侣。
短短一年,在这个物欲横流的时代,在这个充满暴力和奴役的时代,纷繁复杂的工作几乎耗尽了卡桑姐的所有精力,让她被一种巨大的“生存压力”所钳。
2013年9月,那个男人辞掉了在深圳的工作,去她所在的小城,只为了能够陪伴在她身边,关怀和照顾。也是从彼此紧紧相拥的那一刻开始,到她从不相信的未来的整个生命长河里,她决定和那个男人相互陪伴、相互托起、相互照亮。
对于爱情,卡桑姐曾戏谑说,“我觉得自己就好像一匹野马,渴望自由,因为现实总是让我找不到一片可以自由驰骋的草原,仿佛注定我不能拥有,所以长时间里我很绝望。我只好做黑暗世界里的女王,等待黎明的到来。”终于有那么一天,那个曾经把有一天奶牛能在天上飞的想象当作现实的人,却把寻找一份可以持续一生热情的爱情作为现实期望。她的爱情,终于在一切刚刚好的时候,包括等待的时候,以一种独有的方式降临。05
我和卡桑姐谈及工作,她说工作后的她一直被边缘化,她如愿当了律师,渴望中的职业却和想象中的不一样。曾经对自己会成为公平正直的律师深信不疑,就像当年相信自己不用报培训班自己复习,也能通过司法考试拿到A证一样。
只是,人生比一场考试真的难太多太多。
她说:“我一直觉得你参加工作以后,成熟了,思想也深邃了,算是朋友中的佼佼者,没有几个人能像你一样活着。”
我说:“工作中有个站队的问题,如果什么人你都和他关系好,你就是墙头草大家都没法信任你。如果你站错队以后可能会被牵连,不站队又什么好处都捞不着。”
她说:“曾经我只想走在路上,用我的方式帮助路上需要帮助的人,现在又要妥协了。真心希望你按照你想的实现一切,但也要有所坚持,善良的底色永不变,其余的就永远不会偏。”那一刻,我突然觉得“永不变”和“不会偏”这两个词好沉重,曾经的坚信不疑,难免还是有跑偏的时候。
于是才会有人感概,青春的特征,往往是先扎好姿势,然后等待内容;先备好泪眼,然后等待悲剧;先写好脚注,然后给出正文。
你神往过像风一样自由的生活,可是,你最终过上了每天上了发条似的日子,在规则里,却难找到你的自由自在,悠哉游哉。
06
很久以前,久到我们还不认识一些人的时候,我们把那些跟我们一样不安分的甲乙丙丁当成挚友,以为拍拍手掌就能天长地久。
很久以后,久到我们看着他们一个个地脱离我们的世界淡出我们的舞台,才恍然间明白,对于时间和距离这两个概念,作为人,充满了无奈。
很久以前,听一个朋友说:“我非他不嫁了。”很久以后,听这个朋友说:“绕了一大圈,发现最适合自己的却另有其人。”
于是我们恍然大悟,在年少时做错的那些事,终于有这么一天,也可以放下执念,重新选择。
早在一个月前,她已经把存了近8年的“梦想”从银行里取出来,看着一排排“现存500.00”的字样,不知她作何感想?
“那时我们有梦,关于文学,关于爱情,关于穿越世界的旅行。如今我们深夜饮酒,杯子碰到一起,都是梦破碎的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