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年,只记得哥哥在外当兵,姐姐出嫁了,只留下我一个人孤零零的在家,心里总觉得空荡荡的。
进入腊月二十三,各家都忙着准备迎接新年。家境好点的,有的蒸枣山馒头;有的支起油锅,炸麻花,翻蹦蹦;有的甚至割上几斤猪肉,在家卤肉了。家境不好的,有的蒸白馍;有的炒熟面。巷道里飘散着一股诱人的香味。
那时,家里境况不是很好,住两眼窑洞。哥哥和姐姐都不在,父亲让我和他打扫卫生,不到半天功夫就把家扫了个遍。母亲忙着蒸馒头,拆洗衣服和被褥,我心里有点莫名的惆怅和失落,直到这会了,还不见母亲给我准备的新衣服,越想心里越发的烦躁。
以往过年,因为我是家里最小,母亲总是从哥哥或者是姨妈给的衣服里,挑一些还比较新的衣服,稍加改造后让我来穿。虽然心里老大不舒服,也很想给母亲去说,但见父亲也从未穿过新衣服,我也只好把话咽到肚子里了。
看到母亲在忙碌着做这做那,父亲推上一车垃圾向村外送去。几次走到母亲前,想说说自己的要求,但终于没有说出口。于是我十分沮丧的走出家门,漫无目的的在巷道里游荡着,心里的那份沮丧和失落占满了整个心田。
离过年乡里只剩下一个腊月二十七的集市了。对于春节的新衣服,我心里早就有心仪的服饰:一双白底黑面青年鞋配白袜子,一条蓝色西裤配一件中山上衣,(其实更想要的是一件中山棉短大衣配一条长围巾,想到不可能的事,就没敢往那么奢侈的想),再配上我给哥哥要的军腰带和大沿军帽,想想穿着都能把我神气死了。唉!可如今,一件都没有!
以往年吧,心里不美气的时候,姐姐还能安慰我几句。现在姐姐出嫁了,忙着开她的裁缝部,连个出气的人都没有。越想越烦,一直在巷子里晃荡到下午三点多,才走回家。一进家门,就听见姐姐在窑洞里和母亲说话,我耷拉着脑袋走进去,姐姐一见我就说:“你跑哪疯去了,找都找不见你”。“找我干啥、闲的你”我说,正好给她发发火。“快来!我给你量一下裤子和上衣,姐学会做军大衣了,也给你做一件,让你穿上帅气帅气”。姐姐根本没注意到我的表情,自顾自的说着,边说边拉着我用尺子在身上丈量着。我一下子懵在那里了,像个木偶似的,任由姐姐摆布着,好半天我痴不楞瞪站在那里,反应不过来。
等我回过神的时候,姐已经量完了,在和父亲母亲说话。我这时才看见炕上放着一身新衣服,是姐姐给父亲做的,还有一条新围巾!我愣愣站在那里,竟一句话都说不出来。姐姐和父亲说完,扭头看着我,问道:“发啥愣呢?姐给你做新大衣你高不高兴?”。我傻傻地点了点头。姐姐又说了会话,准备回镇上的裁缝部。父亲忽然说:“我给你拿上二十五块钱,你给娃再买双鞋和袜子,再买点好吃的”。姐姐接过钱,边往外走边摸着我的头问我要啥鞋,我急忙说青年鞋白袜子,姐姐嗯了声就急急忙忙的走了,望着姐姐远去的背影,我忽的留下了眼泪。
在此后的几天里,我一直是在焦急和兴奋中度过的。腊月二十六晚上,我早早就睡了,准备二十七集上去姐姐那里看看。一大早起来,我呆住了,一场大雪下得足有一尺多厚,家家户户都在清扫积雪,我和父亲也开始清扫起来,等把院子里和门前积雪清理完后,已到了下午五点多了,才想起要去姐姐那里看看,但暮色渐浓,我也只好作罢,悻悻地上炕休息去了。
年关将近,大雪封路,天寒地冻。人们原本去集上置办的东西,也开始在村里买了起来。腊月二十八中午,几个婶婶来家里和母亲剪窗花,她们边剪边聊,说姐姐在集上开的裁缝部生意极好,一个人忙不过来,姐姐为了赶活,给人家把衣服做好,连夜加班,站在那里不动,腿和手都肿了起来,指甲扣裤缝把指甲都磨平了。母亲听得直掉眼泪,我心里也是酸酸地。这时一个婶婶说,姐姐让她告诉母亲,海海(我的小名)的衣服做好她就送过来了,不要让我们来集上取了。听到这话,原本我踏雪去姐姐那里看看的心情,一下子消失的无影无踪了。想到姐姐腿和手都肿了,想着都疼,暗想我的衣服八九是做不成了,心里隐隐地有点失落。
那两天,一听到门响,我都会不由自主的去看看,很想看到姐姐的身影。门响的不停,但就是不见姐姐的踪迹。直到除夕中午,忽听到门外自行车铃响,我箭一般的飞出屋内,姐姐正推门而进,一眼就看见车后座上一个大包袱。瞬间我心里乐开了花。姐姐很利索的支好自行车,我乖巧的卸下那个包袱,姐姐搂着我就往窑洞里走,母亲急的问姐姐吃不吃饭,姐姐说不吃了,她还得回家收拾,姐姐边说边把包袱放在炕上,迅速从里面拿出鞋和袜子,蓝色的裤子,一件灰色的棉短大衣还有一些年货零食。我不等姐姐说话就跳到炕上,很快就把新衣服穿到身上,姐姐边看边高兴地说,这娃穿上真是好看哩!姐姐看了好几遍,才和母亲说上话。我偷偷地看了看她的手,果然是肿的。说了没多一会,姐姐要走,我送姐姐到大门外,低低的问,“姐,你腿是不是也肿了”。姐听后,怔了一下,忽满脸笑意的说:“知道心疼姐啦?没事,明天来姐家,给你做好吃的”。姐姐笑着,风尘仆仆的走了。留下我一个人在门外呆呆的杵在那里。
那年春节,虽然哥哥在外当兵,姐姐也已出嫁了,只有我一人,穿着姐姐做的新衣服,却快乐了整整一个正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