童年拾趣(二)路 到了该上小学的年龄,母亲要送我去上学了,七十年代可没有什么学区,若想把我送到城里最好的小学去上学,这倒也不是件很难的事。但学校在城中心,家住的比较远,母亲一个人带我又要上班,没有办法接送我。出于担心我一个人去城里上学,过马路怕会被车撞着,所以还是帮我择了附近的一所村小,一条乡间小路便可以通达,没有车子就不必担心被撞到,这一条路一走就是六年,引出了不少故事......
这上学的路是不用担心被车撞了,但又出现了心塞的问题。我和母亲住在聋哑学校里面,旁边紧邻着还有两个单位,一个是印染厂还有一个便是火葬场,聋哑学校毕业的哑巴大多会分配到这两个单位工作,所以这三个单位被很合理地安排在一起了。它们倒是合理了,我却是倒霉了——我上学的路无法避开这个火葬场。白天可以看到人,走走那倒也是无所谓,晚上可就不那么自在喽!上个小学放学本不会那么晚,但我这个人却是不省先生的心,时常会被先生挽留下来,夏天天黑的晚还不打紧,冬天的夜归路可就不那么“平坦”喽!
有一年的冬天,我被老师留到了六点多才放出来,走出学校,外面的空气,虽说有点凄冷,但毕竟是自由和轻松的,暮色早已笼下,头顶上半弯下玄的残月,看似刚刚升起来,路旁的枯木林披上了一层冷冷的月光,除了这稀薄的月光之外,能算得上亮的,也只有远处农舍里点点的昏火,还好没有什么风,农家的炊烟袅袅地升向夜空。四周寂静的可以听到很远处传来的三两声狗吠,丈把宽的土路上,只有我这个矮小的东西拖着长长的月影在走。常日里尽听得了些大人讲的鬼故事,这一路走来便越发担心,恐今晚不要被我撞上一个!为了给自己壮胆,我折了一根枯树枝“防身”,一边哼哼唧唧,一边蹦蹦跳跳,竭尽所能弄出更大的响动。谁知这动静闹大了,却惊起树丛中本已归巢大鸟,“哇”地一声怪叫一个黑影消失在夜空里,我的元神差点被吓得飞出我那小身板,浑身不知道是热汗还是冷汗反正都是汗,也顾不得那么多了,低着头撒开脚丫就往前跑,越是不想看的东西却越是要跳进我眼睛的余光里,边上田里的乱坟头仿佛比日间多了起来,心里就更慌了,感觉每个坟里都有一双双长手向我抓来,我喊了一声“妈呀”!一边哭着一边玩命向前跑,突然脚底一绊,“噗”地摔在地上,抬头一看旁边是阴深深的围墙,围墙内耸着根大烟囱——火葬场到了,此刻那些手倒是不见了,但我感觉到有无数“鬼魂”从围墙里面飘了出来,我已经没有办法再站起来奔跑了,但是还是努力地争扎着往前,不知过了多少会儿,我搬动着我那已经不听使唤的身躯,连滚带爬地终于爬到大路上,看到了路灯,虽然是昏黄的但让人心宁,昏黄的路灯下远远地看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担着两桶水,水桶里冒着热气,热气映着黄光云蒸霞蔚般的,那身影也越发像极了仙子。那是妈妈(母亲到隔壁印染厂挑两桶热水,准备给我洗澡),没错是妈妈,我像是满血复活了般,冲过去紧紧地抱着母亲,此刻母亲的怀抱无疑是最温暖最安全的......
惊吓已成过去,这条路更多留给我的还是快乐。连片的菜花黄的艳人,成群结队的工蜂嗡嗡嗡嗡地忙着采蜜。路边绿草丛里夹杂着串串红色小果,沾着露珠透亮透亮的,那是野生的枸杞。绿柳吐着嫩芽倒映在河面,一条小木船从河面游过,上面坐着戴着斗笠的渔翁和他的两只鸬鹚,远远的一座小木桥像π一样支在那里。地里的番茄还是青的,我就忍不住摘上一个,酸的我只晃脑袋,被看田的大黄狗发现了,追得我跑丢了鞋。夏日里的鸣蝉,我从它还在泥里的幼虫便开始抓起,什么大的小的,能叫的哑巴的,怎么脱壳的,都一一研究个透彻。运气好的情况下,和小伙伴们逮上一条过路的青蛇,也不是没有可能。于是课堂里什么都有可能出现,小蛇、蛐蛐、螳螂、牵牛、青蛙甚至于癞蛤蟆。这条路饿了有地里的番茄、黄瓜、胡萝卜,渴了有树上的大桑葚,可以上树掏鸟窝,可以下河捉鱼虾。有时高兴起来连上学都可以忘了,换来的是第二天先生的臭骂和母亲的一顿痛揍!然而没用,快乐淘气本是我的天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