祖父的樟木箱总摆在阁楼最里层,铜锁在潮湿的空气里生了层青绿色的锈。我总疑心那里面藏着会发光的秘密,直到某个梅雨季的午后,他用布满裂纹的拇指推开锁扣,一股混合着樟脑与旧时光的气息漫出来。
箱子底层垫着张泛黄的《人民日报》,日期是1983年。母亲的百日照躺在上面,穿的确良小褂的婴孩睁着乌溜溜的眼睛,像藏在玻璃糖纸里的光斑。祖父说这箱子是他结婚时打的,连夜赶工三天,樟木的清香浸透了他的汗味。后来它装过我的奖状,装过父亲褪色的蓝布工装,装过祖母临终前缝补的棉袜,每样东西都带着体温的褶皱。
去年搬家时,我在杂物间发现个铁皮饼干盒。印着红玫瑰的盖子早被锈蚀咬出细孔,里面蜷着小学时折的千纸鹤,翅膀上还留着水彩笔晕开的晚霞。记得那时总在放学后偷偷往里面塞玻璃弹珠,塞捡来的银杏叶,塞写了半句话的纸条。有次藏了只受伤的麻雀,结果半夜被它扑腾的声响惊醒,看着月光从盒缝漏进去,在地上洇出细碎的银斑。
地铁口的盲盒贩卖机总亮着暧昧的光。穿校服的女孩攥着零花钱,指尖在按钮上犹豫半天,仿佛按下的是通往另一个世界的开关。塑料壳裂开的瞬间,她脸上的期待像被风吹起的蒲公英,而我忽然想起祖父打开樟木箱时的神情——原来所有盒子里装的都是同一个东西,是我们舍不得放手的时光,是想藏起来慢慢发酵的心事。
此刻书桌上摆着个木盒,是朋友旅行时带的。里面没有纪念品,只有张字条:"所有未被打开的盒子,都住着可能性。"阳光斜斜地照进来,在盒盖上投下窗框的影子,像给未知的明天,画了个温柔的边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