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三    夜话

        天色如墨幕，星月无踪迹，路灯影下，万缕银丝穿灯花。风稍静，雨依旧，山路似小溪，涓涓雨水顺坡路向下流淌，阡陌又湿又滑。

        宿妮陪着魏丽，身着雨衣，高挽裤腿，赤脚穿着塑料凉鞋，拿着热水瓶相互搀扶着，走向水源地。

        迎风冒雨，她们沿着坡路，一哧一滑的的出了矿山厂区。魏丽指着不远处山包上微弱的灯光，对宿妮说：“宿姐，那就是水源地了。”宿妮抬起雨衣的帽子向前望去，原来水源地在新房场后的小山脊上。宿妮说：“没看见水塔呀？”魏丽说：“说是水塔，倒不如说蓄水池更贴切。埋在山脊上，远看同小山包没区别。原本是矿山分厂的生活水源，有人兼职定时抽水，不设专人管理。”宿妮：“为什么知青大队来后，要专人昼夜管理？”魏丽：“建矿全面展开后，昼夜施工需要用水，让这小小的蓄水池难以应付，只能是全天不断的抽水，保证水压。为了生活生产用水的需要，知青大队就有了这个岗位一一供水班。班长就是梅朵。供水班的任务就是看水泵蓄水。水塔上有指示浮标，浮标升起来就开泵蓄水，浮标落下来就停泵，防止水满后溢出来。”宿妮：“那工作量应该不大吧？”魏丽：“看是工作轻闲，操作也很简单，其实不然，不但需要有很强的责任心，还要有些胆量。待我们上去就看见了，水源地前方是矿山厂区，左右是耕地，后面的缓坡上，几座孤坟荒冢，没有人烟。白天看泵还可以，到了晚上，大多数人就没有了胆量。梅朵在同学中，年龄稍大，办事沉稳，主动请缨带人看水源地。让年小体弱的同学上白班，她和杨娟值守夜晚。”

        一道手电光柱照下来，梅朵大声说：“魏丽，是你吗？”魏丽答道：“是我，还带来了一位贵客。”梅朵顺山路迎下来：“告诉你下雨不要来了，怎么还带来了贵客？”说话间就到了眼前。借着微弱的灯光，宿妮看见这位高个子的姑娘，虽然雨衣遮挡了她的容颜，看得出是温婉成熟。魏丽：“我把记者宿姐带来了，天黑路滑人萧寂，我有点害怕!”梅朵：“小丽看你!宿姐，不好意思，麻烦你了。”宿妮：“是我自己要来的，看看你们的工作环境。还想听听你们的故事。”说话间，来到水源地顶上。

        一座简单得不能再简单的马架子。旧蓬布搭在马架子顶上，三面无窗，前面敞开着，是门也是窗，里面旧盒子板钉的长条凳，上面铺垫着几个草袋子。敞口外支出来的脚手架上挂着一盏带伞的电灯，陏着风雨不停的摇晃着，四周的铁棘丝围成的屏帐，似乎是告诉人们，这里是水源地的围墙。

        弯腰走进马架子，把雨衣脱下来，挂在马架子上。几个人都坐在长凳子上，略显拥挤。梅朵拿起几块砖，垫上草袋子，坐在了一旁。

        宿妮说：“听魏丽说你们的工作环境艰苦，到这里看到底是超乎想象，你们真是辛苦了。”梅朵：“现在条件好多了。刚来的时候只有铁丝网的围栏，什么都没有，几个草袋子铺在地上。是队长领人连夜搭的马架子，才有了现在的模样。”杨娟插话说：“条件艰苦倒也没有什么，就是寂寞和害怕。午夜之后，难得的肃静，滿天的星光树影，螢火虫就像无数只闪动的眼睛。就是想解手，心里都胆突突的，手里拿个木棒子，幸亏有班长壮胆，我们才能坚持始终。”宿妮：“唯物论者讲科学，想开了就不害怕了。真正让人害怕的不是鬼神，应该是动物和人。”梅朵：“这里治安环境挺好，水源地左下方是炸药库，昼夜有人值守。矿山天天有爆破，炮声隆隆，山中大动物早就吓跑了。不担心安全，如果安全不好，大队领导也不会放心让我们来看水泵。关键是寂寞，太熬人了!除了开停水泵，就是干坐着，无事想入非非。”魏丽：“其实大队有很多这样的岗位，单独戓几个人值守。正因为你们的特殊情况，队长特别偏爱你们。还在这里开过班组长的现场会，树你们为红旗岗位。”梅朵：“书记队长不是偏爱我们，你说哪个岗位他们不到？凡是有时间，书记队长总是要各岗位走走看看，及时解决问题。别看他们比我们大不了几岁，各方面都强于咱们知青多少倍。”杨娟：“他们也曾是知青，老三届毕业生。比我们早下乡几年。听说书记和队长下乡插队的时候，都当过队长。当然是知青中的佼佼者，要不然，梅姐怎么把他们当偶像了。”

        宿妮听后很感兴趣。“看来你们对大队的领导知道的很多，能否跟我说说他们。”杨娟的插话引起宿妮的问话，让梅朵感到有些不自然。她说：“宿姐，别听杨娟乱说，我什么时候说把他们当偶像了？学生想了解老师也不犯法吧。嘻嘻。”梅朵说着竟笑了起来。宿妮：“当然不算了，嘻嘻。”气氛又随和起来了，宿妮却注意到梅朵脸上微妙的变化，心中验证了魏丽来时对她说的话。

        梅朵：“宿姐，咱们还是说点别的吧，背后议论领导，这不是犯〈自由主义〉吗!”魏丽：“哎，梅姐，你又来正经的了。宿姐是记者，采访你合情合理，就怕你不说真话。”宿妮说：“大家都说说。先说说彭老师，怎么样？”杨娟：“彭老师呀，比我大点，就是个大姐姐呀！”梅朵：“我们都是工厂子弟，同在一个学校大院里。她是少先队大队辅导员，我们是高中生，天天见面，她亲切，热情。工作时间是领导，其他时间是姐妹，无所顾忌。”宿妮：“对书记和队长有什么感觉？”杨娟插话说：“书记和蔼可亲，温文尔雅，办事谨慎认真。队长吗，过于严厉，很少有笑脸，见着有点害怕。”宿妮问梅朵：“你说呢？”梅朵：“对书记和队长不好评价。”宿妮：“我可是听说过你对他们的感觉。”梅朵立刻脸颊红云腾起，瞅着魏丽。魏丽笑着说：“不是我！”梅朵：“除了你我从没和别人谈过。你是我的闺蜜，交友喜新厌旧，真不够意思。看我把你的秘密也对宿记者说说。”魏丽急忙摆着手：“不是我，不是我!宿姐，是不是不是我…？”宿妮笑了：“女儿家的秘密都是想说不能说，不说又想说。魏丽，不是你，是我诈出来的。”杨娟：“你们在说什么？我咋糊涂啦。”梅朵：“宿姐，你真〈坏〉呀!呵呵…”“呵呵呵呵…”笑声打破了雨夜的寂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