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乾背着背包风风火火地从家里走,走得时候天已经黑乎乎一片了,冬天来了之后,黑夜总是特别着急地到来,郑乾在昏暗的路灯下走,灯光无力地穿过层层树叶的缝隙投到地面上,已经看不出什么光亮,郑乾才有些知觉,虽然已经是冬天,可树上的叶子却也依然繁盛,前几天遮天蔽日的大风吹落了一地,抬头才发现头顶上还有一层层厚厚的叶子,在给自己遮挡着风,把风挡住了,光也挡住了。
郑乾在小道上踢踏着走,几辆车把屁股甩在了人行道上,只留下一人的宽度,郑乾和一个大妈侧着身往外弓着腰屁股蹭着屁股错了过去,还有的直接把车开到人行道上,几乎就把道占满了,透过车窗能看到一个中年男人苍白的脸被手机花花绿绿的颜色照应着,此外车里就黑洞洞的。
郑乾一路看不到几个人,就连路上的车也明显少了很多,红绿灯仍然按照设定好的程序,从红变黄再变绿,哪怕十字路口上,前后左右都是空荡荡的,偌大的舞台上,只有它自己在指挥,小号手呢,鼓手呢,提琴手呢,都不在了。这个时候,红绿灯的朋友们,那些疾驰的车,那些悠闲的人还都在家里,或者在厨房里上下忙碌,或者在客厅躺椅上悠然地躺着,手边的茶杯骑着一壶茶,青烟淼淼地腾起来,只有7.8点之后,他们才会再出来沿着宽大的马路遛弯,那些小吃的车子和摊子才会聚拢在路口的灯光下,各色的小彩灯亮起来,煎炒烹炸油烟混合着香辛料的香气才在空气中弥散开来,这个点不前不后。
郑乾索性闯过红灯,又在马路中央走,从栅栏的小口里侧身穿过,节省了等待红绿灯的时间,也省了一小段路。他经过小区门口一个买猪头肉、卖羊肉的小摊子,高音喇叭嘶哑着喊着猪头肉多少钱一斤,羊排多少钱一斤,都是卤好的,用不锈钢大桶装着,盖着厚厚的棉被盖子,白色的牌子用红色的字打印着王记、李记熟食,一个中年妇女和男人躲在大桶后面窃窃私语,来买熟食的人,郑乾还来不得及看到,就钻进了地铁口。一股子热气就扑面而来,郑乾把羽绒服拉开,站在扶梯上,徐徐地向着地下滑去,他把包扔进安监的传送带,眼睁睁看着它被带子带走,卷帘门背撩开,就进入了黑漆漆的铁皮盒子,郑乾穿过一道门,发出滴的尖叫,张着手臂任由一个男人拿着指挥棒在前后左右扫一遍,他就站在传送带的一端焦急地等待着背包的汇合。他甚至心里飘过一丝丝担忧,仔细回想着自己包里的东西,那瓶小香水装在小罐子应该不是违禁物品吧,还有一小把削皮的小刀算是刀具吗,他焦急地等待,把目光垂在滋滋前进的沙皮袋子上,他觉得包就出来的极其漫长,好像又一个世纪那么长。他拎起背包跨在身后的时候,灯光明晃晃地让他眩晕了一阵,才又急急地往前赶路,刷手机过闸机,顺着肩头方向转三号地铁。一长串的人从地下出口出来涌过来,四通八达的走廊挤满了人,郑乾不停地加速减速,侧移横跳,在年轻人的背包后面和大爷的手提包前辗转,斜传着走向另一段扶梯,继续通往地下,他坐着三号线去火车站。
有座,他双手抱着背包,看着对面镜子倒影出来的自己,消瘦了一些,他的影子在一片逛荡声中散了,又悄悄地聚在一起,脑袋里空空的,什么都没想,却总有聒噪的声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