兰州归来已半月有余,不写点东西总觉得对兰州欠了点什么似的。初拟题《金城与兰州的距离》,但写了几次终于写不下去,昨天闲看电视,偶尔听有人说到“一本书,一碗面,一条河”,豁然开朗,像是真的有人给打开了一本书,旁边就放着那碗香喷喷的兰州拉面,窗外正好就飘来那哗啦啦奔流不息的黄河大合唱似的。
我们这次青海六日游,在兰州拉开序幕,又在兰州落下帷幕。前前后后在兰州差不多呆了一个白天,两个晚上,有充裕的闲暇揽兰州之胜景,品金城之美食。我们到兰州的那天,一出机场就看到了广场上那匹四蹄生风的铜奔马雕像,晚上就住在书卷气浓厚的兰苑宾馆,宾馆后面好像就是挂靠西北师大的敦煌艺术学院,放下行李,我们就去寻兰州美食,肚子里填饱了兰州拉面,拔腿又去寻兰州夜景,寻寻觅觅,就寻到了那座名闻遐迩的黄河铁桥。
兰州城北,金城关前,白塔山下,传说中的天下黄河第一桥频频向我们招手。铁桥被灯光装扮成梦幻般的蓝色,桥上游人一如在梦游中相遇,摩肩接踵而过目即忘,他们各自忙着拍照,各自忙着录视频,各自寻找着各自的小欢喜。桥下黄水滔滔,喑呜叱咤,一如义无反顾一往直前的壮士。河水也被两岸楼台灯火辉映成七彩之河,给人无限遐想。
穿城而过的黄河是兰州的骄傲,也曾是横亘在兰州城乡的一道难以逾越的天险,陇上曾有过一段“隔河如隔天,渡河如渡鬼门关”的辛酸往事,千百年来河伯不知卷走过多少失足落水的孤魂野鬼。于是乎就有了六百多年前的镇远桥,有了一百多年前的黄河铁桥;于是乎人们记住了洪武年间冯胜,邓愈,杨廉这三个铿锵有力的名字,也听说了甘肃曾经有个总督升允,有个德商喀佑斯,有两个专家满宝本和德罗。据《甘肃新通志》记载,镇远桥起初是一座浮桥,曾经三易其址,至兰州卫指挥杨廉”用巨舟二十四艘横亘河上,架以木梁,栅以板,围以栏,南北两岸铁柱四,木柱四十五,铁缆二,各长一百二十丈,棕麻,革绳各相属,冬拆春建“,整座浮桥“随波升降,帖若坦途”。“天下第一桥”从此声名远扬。据说桥南那根将军柱就是六百年前的四根铁柱之一。至1907年,在兰州道彭英甲建议和甘肃总督升允的赞助下,由德商泰来洋行喀佑斯承建,美国人满宝本、德国人德罗作技术指导,历时三年,耗白银三十万六千余两,终于在黄河上建起了长233.33米,宽7米的第一座铁桥,初名兰州黄河铁桥,1942年始改名中山桥。
兰州历来是兵家必争之地。西汉昭帝始元元年(公元前86年)始设县治,取“金城汤池”之意而称金城,隶属天水郡。隋文帝开皇三年(583年),改金城为兰州。唐代宗宝应元年(762年),兰州被吐蕃占领。唐宣宗大中二年(848年),敦煌人张议潮曾一度收复陇右十一州,然不久又落入吐蕃之手。北宋仁宗景祐三年(1036年),党项人元昊击败吐蕃,占领河西及兰州地区。此后宋、夏隔河对峙,时相攻伐,延至金哀宗天兴三年(1234年),蒙古灭金,兰州重归中原。据说在1949年兰州战役中,铁桥桥面木板被焚,杆件及纵梁被枪弹打得通红,但桥身安稳如常。1954年经整修加固,又增加了五座弧型钢架拱梁,铁桥从此更加坚固耐用。也就是说,我们眼前的这座桥基本上还是六十五年前的那个版本。
从战争到和平,从金城到兰州。沧海桑田,今天的兰州已经是河西走廊上的一道最美的风景。一条条宽阔整洁的街道,一座座流光溢彩的新桥,明珠璀璨的黄河风景线,钟灵毓秀的甘肃博物馆,每一道风景都让人流连忘返,恍若置身江南烟雨,大漠荒烟早置之度外,古道西风已无踪无影。鲈鱼莼羹只是传说,兰州拉面才是王道。我们在兰州吃了四餐,三餐是兰州拉面,一次比一次劲道,一次比一次余味隽永。第四餐头肚羊杂泡馍,更是齿颊生香,大快朵颐。那一海碗高汤至今香味扑鼻,那汤碗里翻滚的羊杂羊肉至今历历可数,还有那越嚼越有味的馍。
那是我们青海行的最后一天,从兰州新城到兰州老城,的士转城际高铁再转的士,就是为了这一口羊杂泡馍,就是为了多看一眼兰州,那百年铁桥,那阅尽人间沧桑的白塔山,还有博物馆里那匹跃跃欲试的铜奔马。上午我们游铁桥边的那座白塔山公园,白塔山相对高度不过两百米左右,拾级而上,每一层都有不同的风景,飞檐翘角,雕梁画栋,曲径通幽,禅房花木扶疏。九曲安澜,金城揽胜图,法雨寺,文昌宫,云月寺,梦烟寺,一一如梦境般飘过,直到山顶,黄河如一条黄色的飘带,百转千回;铁桥也揭开了那道蓝色的梦幻般的面纱,在那些后起之秀面前显得更为敦厚,低调,内敛,结实。山那边还是山,绿树掩映,窑洞豁然,别有洞天。转过廊道,我们已与白塔面面相觑,我看塔,通灵剔透,挺拔秀逸;想白塔看我略如是。相传西藏喇嘛教萨迦派法王接成吉思汗致书后,即派一著名喇嘛去觐见大汗,不想该喇嘛途经兰州时不幸病故,元朝伊始遂下令修塔纪念。今塔系明景泰年间在旧址上重建,又经清康熙年间补旧增新,遂成如此规模。今白塔看去七级八面,下有底座和坛身承垫,高17米,每级每面都雕有佛像。塔外通涂白浆,如白玉砌成。檐角系有铁马铃,微风吹过,清脆悦耳。清诗人秦维岳有诗云:“北上环拥势嵯峨,塔影巍然最上坡。布地散金名宝刹,擎天一柱俯黄河。”山上原有象皮鼓、青铜钟、紫荆树,古称“镇山三宝”,惜紫荆树今已枯死。经多年绿化,白塔山已成为一座绿山。南望皋兰,满目苍翠。兰州一名就取自城南的皋兰山。有人说皋兰是匈奴语之高峻之意,也有人说是羌语河的称呼,还有人认为皋兰来自山上的一种兰草,皋兰即为长兰草的涯岸。楚三闾大夫不是有“步余马於兰皋兮,驰椒丘且焉止息。”的慨叹吗?
下得山来,我们再次步过铁桥,亲眼一睹那根历经六百四十三个严冬酷暑仍雄风不挫的铁将军。柱上镌文依稀可辨:“洪武九年,岁次丙辰,八月吉日,总兵卫国公建斯柱于浮桥之南,系铁缆一百二十丈。”据说该将军柱重10吨,高5.8米。峨峨乎铁柱,巍巍乎将军!照完相,我们就打的到博物馆附近的建兰路口那家大胡子羊肉泡馍店,呼啦啦吃过羊杂和泡馍,喝过羊汤,就直奔甘肃省博物馆。
博物馆外观呈“山”字造型,表情凝重,一看就是五十年代苏式建筑。而馆史则可追溯到八十年前,其馆藏之丰富可以想见。第一任馆长是科学院院士袁翰青,馆名系科学院院长郭沫若所题。彩陶展厅,丝路文明展厅,古生物化石展厅,石窟艺术展厅,看得人头晕目眩,眼花缭乱。砖雕,石雕,其形象栩栩如生;铜镜,铜鼎,铜佛像,其光泽燏燏煌煌;虫化石,草木化石,其纹路清晰可见。朱载堉用过的那张木琴仿佛余音袅袅,那来自马达加斯加的叶菊石好像欲言又止,那阵容整齐的铜车铜马让人血脉贲张,那姿态万千的恐龙化石让人惊心动魄。尤其是来自东汉的那匹铜奔马,那矫健精美的身姿,那昂首嘶鸣的情状,那三足腾空、一足跃然欲起的精彩瞬间,还有那脚下回首惊顾的飞鸟,仿佛不经意间那马那鸟就会冲出玻璃橱窗,冲出展厅,奔向旷野,奔向天穹。
三个小时后,我们的飞机展翅飞向苍穹,但见,大漠几缕孤烟,落日一道长河。
(2019.9.1.初稿,9.18.16:46.二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