阴雨连绵的夜里,我又开始有梦了,那是一种不祥的预兆,所以近些日子里,我都没有几个能睡到自然醒的清晨。
我是隔了将近一个月,才往家里打了这通视频电话,父亲接得有些迟缓,他晃动着笔记本,我看见母亲侧着脸,枕在一旁一声不吭地看着电视,顷刻间,就明白了父亲的意思。我立马向母亲大人问好,赔不是,承诺端午一定回家探望她和父亲,以此弥补我太久没有联系和没有尽孝的亏欠。
年初来长沙的时候,我是每周往家里打个电话,问长问短,自家紧要的,别人家没半毛钱关系的,但凡是母亲能搭上话的我尽量多提。因为我知道,自打我大学毕业后,两个姐姐出嫁,母亲能唠叨我们的时候就愈来愈少了,所以,她偶尔会毫不讲理地要求父亲骑着电动车去十里开外接两个小外甥回家小住几天。白天,她就带着他们下地嬉戏,晚上,她就伺候他们哭闹歇息,不顾疲累,也不嫌麻烦。我想,大概母亲和外婆,以及天下所有的母亲,这辈子都是这样的吧,不顾一切地照顾好孩子,以及孩子的孩子。
母亲是生我的气了,我伤心地不知所措。突然好怀念小时候,母亲对我的百般苛刻和千叮铃万嘱咐,然而,就在现在这个我能预知她唠叨的开头和结尾的年纪,母亲却不再提起只词片语,是母亲知道我懂事了吗?不对!一定是我的不懂事,才导致母亲这样的安静。我记得,过年的那会儿,母亲就显得有些“反常”,她说我变了,不再爱戴她,不再疼她了。事情还得从打牌说起。
乡里的年意,总是离不开牌的,初一拜年走过场,初二打牌话家常,初三初四初五初六……那都一个样。我出生在这片淤泥中,也染指了十几年,什么麻将、三打哈、跑胡子,样样精通,牌技算是证明了我不俗的学习能力,才得以在中小学时代连任班长吧。但是,初中放学回家的某一天,我却突然双膝跪地,对天发誓:妈,没考上大学之前,我是不会打牌了。那次是被母亲抓了个正着,我和几个小伙伴躲在楼顶上赌博,一毛钱一局的赌注,结果换了我十来年的恪守誓言和一辈子的厌赌情结。
只是考上大学后,慢慢有了大姐夫、二姐夫,他们不能说是无赌不快,只是过年过节相聚的时候,凑合着玩几圈也必不可少。母亲会示意我要懂味、合群,摻一脚吧,凑个位置陪着玩。于是乎,重操旧业的既视感扑面而来,心底也不由暗喜,牌技不减当年啊。所以呢,两个姐姐每年都要输一些红包给我。自然,有些时候她们是不情愿的,不是因为钱的事,而是埋怨自己的手气和牌技,于是,她们耍赖了。我的认真决定了我的意志,真的不想再和她们玩下去。现在想想,那个时候的自己是多么的不懂味,多么的愚昧,虽然小时候就学会了让梨,但长大后依然没学会让牌。于是,我再一次信誓旦旦:非特殊情况,不打牌。后来的几年里,只得让父亲和母亲齐上阵,陪着姐姐姐夫们打牌,我带着俩小外甥玩,或者我一个人玩。因为,我认真的时候真的连自己都怕。
然而,今年年初,特殊情况又发生了,母亲几番好言相劝,我才挂帅上阵。但是,母亲却在牌局上偏袒了姐姐,我不服,我又认真,我还反驳了母亲,于是不欢而散。从母亲那几天阴沉的脸上,我知道自己捅了个大窟窿,我想法设法去弥补,真真切切地道歉。母亲很安静地靠在桌边,桌下有一盆炉火,但我好希望她也能感觉到我的暖意。母亲说,我变了,敢反驳她,不尊重她,别人家的孩子……
我不知道,是不是人老了,都会对过去念念不忘,如果真有这么回事,我希望趁着母亲还未白发满头的时候,能多她创造一些温暖和快乐,这样一来,以后我不在家的日子,她能睡自然,安稳,幸福就不提了,这是一辈子的亏欠和追求。
郁川
2016年5月27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