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3 等风来
我参加工作后,镇政府大院前院的宿舍已经全住满人了。后院是政府食堂,食堂后面是一眼水井,水井后面是派出所原先拘留人的临时牢房。牢房上面是一间水泥砖起的小阁楼。
后院的食堂隔壁有三间平房,有两间住了人。有一间天花板掉了,只是不漏雨。牢房上面的小阁楼里放着一户人家的木炭。只要粉刷一下石灰水,勉强还可以住进去。
我工作后的半个月里,都是跟住在前院的同事钟代利同床住。他帮我了解清楚后院的牢房上的小阁楼可以住人时,就建议我考虑住进去。他问我怕不怕鬼,后院太荒凉了,天井周围全是荒草。我说我不怕,就是怕有蛇。后来住进去后果然某天晚上看到过一条银环蛇游走过。
我生性喜静,工作后的半个月里,也看到了一起进来的年轻人晚上没什么节目,都是聚在一起看看电视,聊聊天。我觉得这样过下去太浪费时间了。我想,我还是有自己的理想的,我得找个适应我发展的住宿环境。
于是,我向分管政府大院内勤的领导提出,我能否住进后院的小阁楼里。领导欣然答应了,他叫人搬出了木炭。之后,我和钟代利一起,用了一下午的时间,将十二平米的小阁楼粉刷雪白,又从老家运出来松木板做床板,然后又向二嫂借了床新被子。这样,我终于在二十一岁时有了属于我的小天地。
后院的荒草经过我的清理,也少了许多。人迹罕至的后院,终于有了点人气。
工作之余,我在小楼里看书、写字。晚上,几乎都要读书写字到晚上十二点方才睡去。
比起一同参加工作的年轻同事而言,我是安静的,也是内敛的,别人不知道我是在积蓄向上生长的力量。我在这个小小的后院里,安静地读书、思考、写字。我的心,在远方。
阿寿时隔几个月后,也搬进了后院的另一间平房里,我和他成了同院的唯一邻居。
有了一份正式的工作,有了一个临时的遮风避雨的“家”,又是年轻人。我们一起参加工作的同事中,就有媒人想帮他牵线做红娘了。
做一名最普通的基层干部,做着让人不待见的工作,我们自己是不高看自己的。可是这世上的女子,总是要结婚的。于是就有一些女子不嫌弃我们,看上我们有一份正式工作。媒人介绍的,大多数是在乡下的小学做代课老师的女孩子。
同事中有家境富裕的,不满意媒人给自己介绍个没正式工作的代课老师,巧妙的回绝了。他们的心中,都对自己的人生伴侣有个大概的相貌要求了,笑谈中都不免说出个要长发的、多高的、什么职业之类的轮廓。他们更倾向于自己寻找,自由恋爱。
我家境贫穷,所以没有很明确择偶要求。在广东打工时,我曾对工友说过,我要到二十八岁才结婚。我想迟点结婚,有利于我从事写作。我甚至不自量力地认为,自己到二十八岁时,应该能写出点名堂了吧。所以,我还无意于谈恋爱。当媒人跟我说,想帮我介绍对象时,我是很随意的,没有放在心上。
这期间,一起读小学和初中的昔日女同学,都已中专毕业了。她们正四处打听,迟我们一年中专毕业的自己到底有没有分配工作。因此,她们跟我们走动还是蛮勤的。她们认为我们在镇政府工作,政策和消息比她们灵通。
我有一个初中时同届的女校友,就在这期间跟我和钟代利走动得较多。她是钟代利村的人,论辈份,是钟的远房堂妹。
通过交流,我知道她在家等分配工作的时间里,在报名参加大专的自学考试。这是我参加工作八个月后,才第一次听说中专毕业后还可以通过自考取得国家承认的大学文凭的,感觉自己真是太孤陋寡闻了。有这等好事,竟然这么迟才知道。我仅有中专文凭,我想,我要从事写作,基本功还得扎实,至少得大专毕业吧。
于是,我知道这个好事之后,在二000年的8月份,就去了县教育局招生办报名参加自考,买回了课本和复习的同步训练资料,开始正儿八经地攻读文凭了。
一起毕业的同事开始意识到我跟他们一起聊天看电视的时间少了。一些老点的同事也觉得我似乎不大合群,除了上下班,看到我的时间不多。很多时候,他们觉得我安静得像个待嫁闺中的姑娘。但是钟代利知道我离群索居,闭门读书为的是什么。年轻的同事问起我,他就说我在读自学考试,想考个大专文凭。他们听了,不是很急,觉得我读文凭太急了。他们说,想过几年再考。后来,等我二00三年六月汉语言文学专业大专段毕业后,他们中的好几个才开始报读自考或读函授。
二00三年六月拿到大专文凭后,我想歇口气了。那时我在镇里的党政办任主任,很多事儿忙得不可开交。我歇了一年,到二00四年八月,我又开始攻读汉语言文学专业本科段。我想,家里穷,我不能像其他人一样报个函授的或党校的文凭。我也想真正地学点东西。基础的学进肚子的东西,别人是抢不走的。这辈子虽没读过大学,但没拿个过得硬的文凭,似乎也说不过去。而自考的本科文凭,是富有含金量的,有了本科,基本上也说得过去了。
后来,在二00五年底,县委组织部为二00六年乡镇党委政府换届物色考察预备人选时,我已是一九九八年后,进镇政府工作的年轻干部中仅有的两个获得大专文凭的人之一,硬性的文凭条件达到,又处于乡镇中层的职位,就此被县委组织部相中。二00六年一月六日,元旦长假一过,我就被县委组织部借调到部里的干部股跟班学习,直到二00七年三月份正式调上县城。
事后我回想自己当初毅然地去攻读大专文凭是对而及时的,也可谓有一定的眼光了。假如上面的部门来考察我时,我仍是中专文凭,怕是要错失这一良机。都说千里马常有,伯乐不常有。但千里马还是要在马群中有独具的优势,才会被伯乐发现啊。那些时常抱怨命运不公的人,是否会想到“行有不得,反求诸已”这句话呢?
非洲沙漠里有一种叫复活草的植物,在没风没雨的时日里,它总是把自己卷成一团,任烈日暴晒至干枯,死一样地在等待,风一来,风就可以带它到想去的地方,雨一来,它立马就可复活,扎根泥土开枝散叶。太多的人受不了这样的寂寞等待,风来了,自己反而毫无准备。我不想做那样手忙脚乱、满腹怨言的人。
从二00四年八月开始攻读汉语言文学专业本科段,到二00八年八月拿到毕业证,我花了四年时间。四年中,我搬过好几次家,也换过不少工作岗位。但是不为所扰的,是那个坚决要通过自考拿到本科文凭,然后安心写作和读书的信念。
我的一起毕业分配到镇政府工作的同事中,他们很多人都在自考大专的路上半途而废了。我庆幸自己能坚持下来。当然其中的原因,除了上述的信念外,还有就是家贫的原因,读自考的花费比起读函授或党校来要少许多,可是花费的精力和时间却是数倍于读函授和党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