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月7日的晚上,第一次来到青岛大剧院看了茶馆。
坐在后排远远地,音容笑貌虽不十分分明,老北京的韵味却一下子浓得化不开。望远镜虽然清楚,却终于只是管窥蠡测,还是自己的眼睛和耳朵咂摸得出真味。
想起高中时,在教室里,从题海中探出头来,静静的翻着《茶馆》,在心里无声的痛哭。看《茶馆》而不哭,于我大概是不可能的,对于“我爱这国,可是谁爱我啊?”这类桥段,我向来没有什么抵抗力。
于是,之前还在评头品足的说谁谁谁演的如何的油滑,导演为了迎合票房怎样的轻薄了老舍。第三场的大幕一拉开,便静静地在心里翻江倒海,为那最后的一场生离死别酝酿眼泪去了。
其实,对老舍的作品真的不了解太多,初次读到便是在语文课本上有一段《四世同堂》的选段,写到日本占领时期的一位教师站到了不能再教中文的讲台上,那纠结而怅惘的心绪。虽是管窥一斑,那小人物挣命的真实,却一下子打动了我。语言干净的好像洗旧的白布衫,澄明清亮,实在是比浓烈刺激的《子夜》,高超了不少。可惜的是当年没有勇气挑战大部头的《四世同堂》,而是转向了《茶馆》,这遗憾便一直到了现在。
正儿八经的看过的也就是《茶馆》和《断魂枪》。但是仅是一瞥,功力之高下立分。在《断魂枪》的面前,金庸的正大,古龙的奇绝一下子成了孩童的戏耍,失了颜色,断了根基。后来才知道,老舍自己其实也是练拳的内行,拳不离手原是本色,所以才写的出那一趟飘逸的查拳,那一条苍凉的大枪。
更多的其实还是感佩其为人。“舍予”二字,实在是最好的写照。
两千年的夏天,在北京的亲戚家里长住。一人一包,揣着地图,在北京的大街小巷里可劲的出溜。
郭沫若的为人令人不齿,住的倒是好一座宅院,堂皇大气,亭台楼阁无一不全。宋庆龄令人敬仰,明珠的府邸也收拾的雅致停当。徐悲鸿有二层楼的美术馆,正式而深沉。梅兰芳有一溜的小院宽和而文雅。只是老舍,四合院未满,三间屋不全,一个小小的逼仄的天井里望出去,只是高楼的影子和一角蓝天。藏在车水马龙热热闹闹的王府井大街里,一条紧挨着狗不理包子的小胡同,着实的不好找。
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天下攘攘皆为利往。铁打的北京,流水的钱粮。为了这熙熙攘攘的繁华,退了小院盖了高楼,拆了城墙建了广场。谁会听得见“舍予”?谁能当得起“忘我”?只有这窄窄的两扇小门,粗粗的一道影壁,跨过去,便听得见心跳。红尘滚滚,兵荒马乱里走来的老舍,就这样从北京城走了出去,又走了回来,最终走向了太平湖。
郭沫若的大宅,老舍予的小院,还有什比这个更能说明这世间的老理儿?从王利发到常四爷,从秦二爷的冷对乞儿与救国热肠到秦二爷的苦坐茶馆冷了热肠。舒庆春您不是把这小民的无奈和生活的炎凉,看的呗明白么?
国难当头,文艺家云集武汉三镇,成立中华全国文艺界抗敌协会那阵,你热心肠的忙前忙后,任劳任怨。吃气吃苦吃累,什么没吃过,您不是没怨过一个字儿么?
解放后一个文联主席,忙的你无暇自顾,还不忘了为了留住老北京的那点儿玩意儿,直言上谏。形势风云变化,忙着在政治的泥潭里打滚儿,拼了命想赶上形势,终于还是误了文字江郎才尽。您不是也没说过什么吗?被批斗的时候,您怎么就忘了王利发的话了呢?不是说“他们打我,我就跟他们说好话”么?
最后,你还是做了常四爷,冷了热肠,投了太平湖。这是旗人的血性还是小民的无奈?天知道。你爱这小民百姓,写了一辈子的小民,做了一辈子的百姓,可是谁爱你呢?舍予啊舍予,除了舍予,你又舍得了谁呢?你的心中装得了天下万姓,怎么就装不下一个“我”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