零陵师范毕业那年,我被分配到距家不远的梳子铺乡中心小学。学校就位于在二龙山的山脚下,山风穿过教室窗棂时,都带着草木的清香。那时我刚满十八岁,比班上最大的学生也只长不了三、四岁,没什么“老师架子”,倒像个领着弟弟妹妹玩的大孩子。课余时光总被孩子们围着吵:“老师,去山脚看野花吧!”“老师,周末爬二龙山好不好?”我几乎从不会拒绝——那片山,本就是我们共有的乐园。
春天的二龙山最是勾人。清晨常落些毛毛雨,雾像被谁揉碎的薄纱,轻轻缠在半山腰,把青黑的山尖衬得朦朦胧胧。站在学校操场望去,远处的群峰在云雾里时隐时现,风一吹,雾又飘移着露出几块翠绿的坡地,倒像仙境漏了角。等太阳慢慢从东边爬上来,雾才恋恋不舍地散了,天变得透亮,湛蓝得能映出山上的树影,山势从东往西蜿蜒,一直延伸到远处的水口山,最后轻轻融进天际线里。
傍晚若是晴天,我总爱带着几个寄宿的孩子去山脚散步。他们一蹦一跳地跑在前面,裤脚沾了草屑也不管,嘴里叽叽喳喳:“老师,看那朵粉花!”“我找到茶耳啦!”林子里满是春天的气息,野花热热闹闹地开在路边,鸟雀的叫声和虫鸣混在一起,连风都软乎乎的。有孩子会举着一朵胖乎乎的茶耳跑过来,白色的绒毛上还沾着露水;也有孩子攥着几簇红扑扑的浦仔,塞一颗在我手里,甜丝丝的。最顽皮的那个,会用野花编个小花帽,歪戴在头上,蹦着跳着跟同伴炫耀:“我的最漂亮!”
后来回想起来,那段日子最快乐的,就是和孩子们在二龙山下的时光。春天追着山花跑,夏天摘红透的地蒲仔,秋天找甜蜜蜜的狗贝,冬天就滚着雪球在山脚疯玩。山风吹着我们的笑声,也吹暖了我刚走上讲台的青春——原来最好的课,不只是在教室里,更在这看得见云雾、闻得到花香、摸得到草木的山野间。——文/蒋六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