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一件好事一件坏事,你先听哪个?”
阿塞在做饭,拿着锅铲娴熟地爆炒、颠勺,锅里呼地窜出一柱火焰。桌上已有一菜一汤,用大碗扣着。阿诺把衣服脱下,挂上,留下一件白衬衫。悄咪咪掀开大碗,阿诺看到一盘红滋滋的甜叉烧肉,顿时笑开了花。他蹑手蹑脚走到阿塞后面,拦腰抱住他:“大狗狗,你对我真好!”
阿塞一个激灵,勺都扔在地上。
“吓死人了!你走路怎么都不出声的啊?”
“因为我是你的小猫儿呀。”
阿塞腾出一只手,反手“啪”地打到阿诺的屁股上,“又浪。”
“呀!流氓!”阿诺夸张地捂住臀部逃走,跑到旁边给阿塞打下手。
“阿珊今天来了?”
“咦?你怎么也知道?”
“傻瓜,不是你发消息给我的吗?还不让我打电话。”
“真的吗?啊,对。”
“你回来说什么了?”
“一件还是一件坏事先听哪个。好事你已经知道咯,珊珊回来了。”
“确实是好事。阿珊那姑娘,人那么好,除了看人的眼光差哪里都好。你们多少年没见了?四年多了啊。……那她过来,无亲无故的,住哪?也不能住咱家呀,这么小,还有男人,人家会受委屈的。”
“嗯呢。这就是坏事——她有地方住。”
“有地方住叫坏事?”
“住的是她老公的房子。”
“啊?她结婚了?什么时候的事?她老公是哪里人?便宜了哪个臭小子!……这叫坏事?你不是天天挂念她没拍拖吗?是那个男的配不上她?”
“听我说,先别激动,吃饭的时候说。”阿诺端过炒菜,深吸一口气:“嘿嘿,好香。”
“说吧。”
阿诺四下瞅了瞅,把门窗关严。阿塞皱紧眉头。下一刻,阿诺径直跨坐在他身上。
“……至于吗?”
“那男的,我觉着有点蹊跷。”
“为什么?”
“阿珊今年多大?二十七岁吧?那男的,你猜多大?——跟你没差多少!我估摸得比珊珊大一轮!”
“这有什么?我还比你大十五岁呢。我蹊跷吗?哎呀,这阿珊……也真是的,多少年轻小伙子不要,非得学你,找个大叔。”
“滚!说正事。那你见过在车上还要戴毡帽的吗?你见过风衣里面还藏着个小开领的吗?”
“四十多岁,说不定头秃呢,他们两个人不忌讳,但你不是外人嘛,自然要注意形象咯!”
“毡帽!我说的不是鸭舌帽!”
“风衣能配鸭舌帽?笑话。……你不会就是嫌他太老吧?”
“拜托——他开着个什么顿什么马丁的豪车,你知道他第一眼看到我的眼神吗?你知道吗?……真的,我就是见过才……不是,没有。那个眼神,真的特别吓人!不是那种威胁的眼神,就是那么静静的瞥过去——他是有杀气!”
“……你看帮派枪击的片看多了吧。”
“闭嘴!那眼神,扫过我的时候,我真的,心里都凉了半截!”
“如果真是这样,阿珊能感觉不出来?”
“她感觉不出来!因为她爱他!”阿诺有些激动,拍了拍胸口,说:“对不起。是这样的,我重新讲一遍。你说的是对的,我排外,但我确实是看过好多谍战呀帮派的电影,你不知道,有的我刷了不下十遍,你相信我的感觉吧?太像了!但多亏是我能看出来,他段位不高,藏不住。再高一点,谁也看不出来:他就像,刚升大官的帮派小喽喽,沉不住气,成天想着鲜血,爱玩且花。况且刚才是谁说的,阿珊看人眼光不准的?……而且你知不知道,有没有一种可能,这种小喽喽,他不止一个女人,还有没有一种可能,你听说过的,他们连男人都玩……”
“行了!”阿塞长谈一口气,“拗不过你。不怕一万就怕万一,他叫什么名字?”
“阿普·卢索。或者说,这是他告诉我的名字。”
“你够了。”阿塞说出来就后悔了。
阿诺抬起眼睛看着他。
“……谁够了?”
阿诺站起来。
“够了是吧?行,那我不说,吃你的饭吧,我自己查,我自己作死,我去跟踪他,被他一枪爆……”
一只手捂住了他的嘴。
“别这么说。别这样,我们一起。”
阿诺翻了个白眼。
“别,别不理我呀,小猫儿,小猫儿?我错了,是我过火了,理理我好不好?求你。”
阿诺噗嗤一笑。他怎么可能和他的阿塞发脾气呢。
“饶你一回。”
……
阿塞做了一个梦。
一会是搂着阿诺缠绵悱恻,一会是尽兴的时候,窗玻璃砰的一声碎了,阿珊带着她老公走了进来;一会是阿诺穿着黑衣黑裤,冷酷地推开他,转头像身后一个戴着毡帽的老男人开了枪,结果下一刻他却直挺挺倒了下去……
一个冷战。阿塞醒了,身上全是汗,又冷又湿。
阿诺正被他搂在怀里,沉沉睡着,身体一起一伏,发出均匀又细弱的鼾声。
看看窗玻璃,没有碎。突突直跳的心终于安了下来。阿塞下意识把他抱得更紧了。
阿珊甜甜的睡着,一手轻抚着肚子,一手将阿普揽得更紧了。
翌日,周六。
阿珊挂掉阿诺的电话,看向阿普。
“我闺蜜邀我逛街啦。”
“逛街?”阿普皱皱眉头,“哪个闺蜜?”
“就昨天那个呀。”
他?
“那……你吃得消吗?要走那么多路。”
“我穿平底鞋嘛。好不好,老公!”
既然是他……
“行,我送你。”
大商门口,一个男生穿着骚粉色大长体恤,里面套了一件白衬衣,叉着小腰张望,突然眼前一亮。一辆蓝色宾利停在他面前,走下车的正是阿珊。
“哇啊……”阿诺直了眼,“又换车了呀。”
阿普笑笑。
阿珊正要和阿普挥手告别,忽然想起来什么,“咦?我的包呢?你刚刚拿我包做什么啦,老公?我的包呢?”
“这呢。”阿普从车窗递出来,“你的口红,帮你装回去。喏。”
“嘿嘿,老公真好。”
唉,这老公看起来真好。可不像阿塞,穷的叮当响不说,也没人家体贴。阿诺在一旁笑嘻嘻看着,一把揽过阿珊,“走啦,走啦,哥哥再见,今天帮你报销一张银行卡咯!”
阿普很不屑地笑笑,看着两人渐行渐远,消失在人海中。一个电话打来,他接通。
“嗯,对……是,没错,不用了。……”
阿普开车慢悠悠地绕着大商转了一圈,很惬意的样子,然后打开车内的音响,微笑着戴上耳机。
“珊珊,你和他什么时候认识的?怎么谈上的呀?他也太有钱了吧,你好厉害!”
“他?呃……一年半以前啦!”
“哇……嗯?在里米尼?”
“对呀,……你别以为我是喜欢他的钱,他追我的时候还在装穷呢!我那时候怎么知道他这么有钱?谈恋爱一个星期了他才跟我坦白的,那天他把我带到地库,看到那么那么大的地库,真的就是用钱堆出来的,里面的车,好几辆我都不认识,我当时就傻了!”
“他……装穷?”
“对呀!我当时傻眼了,当场质问他,你是不是还有很多别的女人,你什么底细,我以为他是来骗我的,差点和他闹分手呢!后来一想,我一个学妇产科的,寒窗苦读那么多年,到现在还没转正,工资又少得可怜,在里米尼也没权没势,相貌身材比不上那些豪门名模,也不是十八岁的年纪,他还能图我什么?图我没人要?图我穷?图我无亲无故?”
阿诺怔了怔。“你别那么说自己嘛,阿普哥哥看上你肯定有原因嘛,……诶,他是做什么工作的,挣这么多钱,我也干那一行!还是说他是哪家豪门望族?”
“没有吧,他说他家里不大富大贵,但父母一生兢兢业业,去世的早,留下一笔遗产全给他了,他原先在一家汽车厂工作,后来他就拿着钱投资,炒股,结果,发了!他当时也不敢相信自己成了暴发户!”
“呃……”
“怎么啦?”
“没事,没事……诶,这件怎么样啊,我看挺好的,你试一试?”
“什么啊!孕妇装?!我才不穿呢!”
“你不就是孕妇吗!”快,试试,舒不舒服,这件还挺好看的。”阿诺环顾四周。说话的功夫,阿诺已经带着阿珊在一楼绕了好几个大弯,走到三楼,确信没人跟踪后,硬是把她拉进一片无人的杂衣区。
“你怎么这样……”阿珊正要试图离开,却发现阿诺眼神不对劲。阿诺把手机举起来,备忘录里输入了一行字。
按我说的做,原因马上告诉你。我是认真的。快!
阿珊瞪着阿诺,不可理喻。阿诺使劲回瞪她,阿珊一阵发怵。随意挑了几件衣服跑进试衣间。每换一套,阿诺都挑刺,要么说款式太土,要么是颜色老气,要么是显的身材臃肿,在他的催促下好几套衣服换下来,阿珊已经灰头土脸。阿诺大叫一声。
“哎呀!你的妆啊!”
已经花的不能再花了。
阿珊气的脸色铁青。
“嘿嘿……没关系啦,我给你补补嘛,化妆品都带了吧?就在这化,我技术可好了!”
阿诺埋头翻起她的包。几个假动作里掺杂这一个真动作,一边稀里糊涂的化,一边把包翻了个底朝天,直到摸到一个粘在包包最里格的接缝处、比钥匙扣还小的硬东西,他的面色,忽然变得说不出的凝重,又说不出的释然。
他捏着一个角把它轻轻扣下来,另一只手使劲搅动着化妆品发出嘈杂的响声,悄悄将黑色的小东西粘在包的外面,“化好啦。”
“怎么样啊?
“可好看了!这家不好看,走!看下一家。”
阿普戴着耳机,坐在车里,身体轻轻摇摆着,轻轻笑了。
二人已走到美食街。阿诺胡乱点了几道菜,与阿珊坐下来,将她的包放到桌子上。
不到钥匙扣大小的黑色物体粘在包外,正有规律地闪着微弱的蓝光。
阿诺把字打在手机上,将手机给阿珊看:
(“你被监听了。”)
阿珊直直地看着,没有反应。
(“知道是谁么?”)
仍无语。
(“照我说的做。马上。信我。”)
阿珊像提线木偶一样点头,照着阿诺的手机,一个字一个字念起来。
“诺诺,你要不要来看呀?”
“什么啊?”
“《米兰危情》哦。”
“什么啊?电影吗?”阿诺有声有色地一言一语,头也不抬地敲打着手机键盘。
“哎呀,爱情片啦。”
“讲什么的啊?什么背景啊?”
阿诺举起手机。
(“你进商场前,包有没有被人碰过?”)
“呃……这我怎么说的清!你,你过来,咱们一起看一段,看看就知道了……”
阿珊说着,端起手机,凑到阿诺身边打字:(“我真记不得了!”)
“哇,这种设定好带感啊!啊啊!她是女主吗!她好美啊!”阿诺头也不抬,声情并茂的演绎着:
(“你再想想,对头啊、情敌啊、对你控制欲强的人啊,有没有?对了,你老公下巴地下有没有一个痦子?”)
珊:“是啊我真的喜欢她啊!你看这个回旋踢!哇塞一整个美救英雄踢到我心里了!”
(“当然啦,肯定有痦子啊。不过我怎么知道我有多少情敌?”)
阿诺愣了愣,心里彻底平复了下来,又暗自叫苦。就不该提情敌的事。
珊:“喂,发表一下感想嘛!”
(你知道什么快点说啊!)
诺:“你看,这个回旋踢,这个角度,这个机位,看似是一刹惊艳,实则暗藏玄机……”
(从进商场到现在,有没有人碰到过你的包?)
珊:“……不会吧……这么细致?”
(没有啊,要是有我会感觉到的。)
诺:“因为你看后面那个淫邪色狼,是为了趁其不备,在那些她看不见的地方暗下机关,而此时大批火力都在前方,让她对自己的大后方没有猜疑,简直阴险无二啊!”
(那就是在进商场之前。在你看不见的地方。有没有人拿走过你的包?)
珊:“我知道!所以她这么一踢,不仅退却前敌,更是暗伤后方,让他意识到自己的奸计无法得逞?”
(那是我老公啊!你什么意思?)
诺:“是啊!恐怕她也没想到自己至亲朋友会派人毁她和她老公的前程,太惨了吧。哎呀不说了,看剧吧,耳机给我一个。我要认真看了啊。”
(我认真帮你分析一下。他帮你放口红?你确定?咱们好好聊聊。)
阿珊迷茫地抬起头。
(我帮你补妆的时候,可是在最底层才找到的那只口红呢。他真的帮你放口红了么?还是你走前已经装进包里了?)
(我……我记得我好像装了……那他)
(你老公平时管你很多吗?)
(他管我严,说自己控制欲强,不喜欢让我和我朋友一起出门,到他看不见的地方。他说前段时间不是有个姑娘白天被一个男的在烧烤店强暴了嘛,他怕我出事。)
(那他为什么允许你和我出来了?)
(你是男的呀。)
(他不让你一起玩的朋友都是什么样的?)
(都是那种见多识广、知识渊博、高学历的高材生啦。都至少是研究生啦,哪像你。)
(你们现在还联系么?)
(不了,他们知道我老公不让,已经不带我了。我身边已经没什么朋友了。)
(那你现在说说,为什么他让你跟我出来了?或者说,我这两天在他面前表现的那么肤浅,你知道为什么了吗?)
阿珊僵的像一尊雕塑,眼神,越来越冷。
诺:“哇!亲了亲了亲了亲了!啊啊啊他们终于亲上了!在一起!在一起啊!”
珊:“你激动什么啊。”
(那他,没拿我的口红
(所以他拿我的包做什么?)
阿诺挑了挑眉,向还闪着光的监听器飘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