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有一个朋友,他很年轻。那年,黄河下游水库的水很急,他没有来得及,留在了那片水库地下。那年他10岁,他叫王家朋,父亲是赘婿,长子随母姓。他走后父母又生了个弟弟,叫许家伟,弟弟甚至不知道自己曾有个哥哥,这已经过去16年了,村子里已经没人记得他了,伴随着他生前的所有痕迹都葬身鱼腹,没人记得。但他是我的朋友,我还记得,他叫胡晶晶,也叫王家朋,他很年轻,出事的前几天,门前槐花十里飘香,我们光着身子爬树上摘槐花,捉知了。那时候我没有手机,没有加上他天国的联系方式,不知不觉间都这么多年了。
我有一个朋友,他很年轻。9岁那年,他过世了,他叫张悬,他的生命就像蒲公英那么短,在我儿时的回忆里悬了一会儿凋落了。那年我也9岁,现在村子里都认识我,但他呢,屁都不响一声就没了,在济源最好看的河岸小游园,和他母亲一起永远走了。村子里每年都有人走,没人记得十几年前有个精神病的母亲带着她9岁的儿子服毒自杀了。我记得那时候,老院子门口是片废弃的民国建筑,矮矮的一层却仍能依稀看出往日的气派。倾圮的青砖晃几下就能倒掉,我们就踩在上面过去,在房顶建立了孩子大本营,他大我一个小时出生,他当老大,我当老二。那年一台小霸王游戏机在我们前后两家来回流窜,只是为了躲避家长们的魔爪。魂斗罗,双截龙,忍者神龟,甚至爆笑三国这些你生前的卡都还留在我这儿,我都还留着,2P的手柄跟我一起等不回来他了。他是我永远的发小,再长的连接线连接不到他的世界,没我这个兄弟他一个人能打到美杜莎么。我是我的一个朋友,他叫张悬,也叫胡晶晶。
我有一个朋友,她很年轻。今天是她的生日,白天帮忙搬家,晚上从天台跳了下去结束了自己的生命,她叫胡晶晶。北京很大,容不下一个活着的人,更等不及一个死了的魂。
我在想为什么只有我活了下来,我们儿时的三人组,为什么只剩我了,他们在哪儿等我呢。如果这场人生游戏有后门,我多么希望他们是提前按了上下左右ABAB。所以不光死了的人叫胡晶晶,叫张悬,叫王家朋,活着的人也是胡晶晶,也是张悬,也是王家朋。因为我没忘记他们,就得带着他们好好活下去直到通关,我就是他们借的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