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直都想要写关于外婆的文字,因为外婆是我的偶像,是我崇拜膜拜的对象,但一直都懒懒地没有付诸行动。直到前几天外婆紧张兮兮地打了个电话给我,催促我去看望做了微创手术的阿姨,也就是外婆的第四个孩子,听着外婆满是担心焦虑的声音,还有她和阿姨通话时控制不住的啜泣,我心里既难过又感慨,妈妈就是不论你长到多大,总是最牵挂你最心疼你的那个人。
其实外婆很少哭,至少我没怎么看过外婆哭,她发愁的时候通常都是眉头紧锁,有时候会絮絮叨叨,外公中风的时候就是外婆最愁的时候,一晃,外公因二次中风去世十几年了。我以前一直以为外婆不爱哭是隐忍坚强,但现在我觉得,那是一种把人生里的问题都想通透了的积极达观的人生态度,想通了,内心也就没有什么疙瘩了,内心强大无敌了,也就没啥坎会让她掉眼泪了。
我的外婆,是个勤劳能干的女人,她会操持家庭也会拾掇自己,她达观开明但又是传统守旧,她脾气急躁但不斤斤计较,她大方乐观、善于交际但不嚼舌根不说是非,她既不严于律己也不苛求别人,她头脑灵活反应快,但有时又有点粗线条犯迷糊,她热情八卦关心人但又是心直口快大嘴巴,她是个可爱又有趣的女人,她过得既充实又精致,她爱他人但首先是爱自己,她愿意妥协但永远坚持自己的原则。她开朗乐天,悠然自得,自娱自乐不无聊的生活态度,一直都是我想学却没学到的,总之,她就是那样一个表面传统守旧骨子里却是洒脱率性,自由奔放的1942年代生人。这样一个女子若是出生在我们这样的年代,该能折腾出多大动静,能活出多么精彩的人生呀,我羡慕外婆的自由超脱精神,但却并不羡慕她的时代烙印。
我印象中,更年轻时候的外婆用现在的话来形容就是有点任性有点作,用当时阿姨们和舅舅们的说法就是外婆那是更年期到了,情绪多变,甚至有时说话都带点尖酸刻薄。记得外公中风之前,外婆活得就像个少女,因为外公呵护外婆就像外婆十几岁刚刚嫁给外公时的样子,我觉得不忘初心这样的字眼来形容外公对外婆的感情真是再适合不过了。外婆脾气不好,有点急躁,有时爱乱发脾气,每次外公都是让着哄着外婆,外婆四五十岁的中年妇女,硬是活得跟个十七八岁的任性美少女似的。
外婆爱美,每天梳头发绝对不会少于三次(外婆是短发),按她自己的说法是,她出门都会揣着把梳子在口袋里,想梳头发就梳头发,经常进出房间的时候,就会对着房间梳妆台的镜子认真地梳梳头发,所以外婆的头发总是那么整齐,从来没乱过,外婆特别讨厌冬天风大的天气,因为她出门的时候,头发会被吹乱,那是她特别不喜欢的事情。外婆不爱穿肥大的衣服,她喜欢找裁缝量身定做裤子,买衣服一定也是自己试穿过,合身的或者修身的,款式也是她喜欢的,她才会买来穿,外婆很多很贵很好的新衣服一次都没有穿过,那是儿女们买的,但是她觉得不适合她的或者她就是不喜欢的,她就一直挂在她的衣橱里,不为所动,她不会为了让儿女们开心或者说纯粹不想浪费掉衣服,而让自己将就去穿自己不喜欢的衣服,这点我真的很佩服她,有时候,我看到她衣橱里那么多漂亮衣服,我都想早出生个几十年了。
外婆身高164厘米,体重在120-135斤之间波动,超过这个范围的时候,她就会有点焦虑,不是觉得自己太轻了,就是觉得自己太重了,每次她告诉我,她定做的裤子又穿不了了,我就知道,她又会焦虑自己变轻或者变重然后又开始絮絮叨叨的了。外婆走路一直都昂首挺胸,腰杆子挺得直直的,七十多岁的老人家,走路带风,英姿飒爽,好多人都说她走路快,要追着她跑,对此,她颇为得意,有时还附带嘲笑一下我们这些走路背不够直的晚辈,说我们年纪轻轻,一点也不自信,走路还寒背(也就是背没挺直的意思),我每次都很不好意思但是又无可奈何。外婆对自己的身材一向很自豪,四下无人的时候(没有男人在场),她有时会突然傲娇地掀开上衣,然后得意地说,你看看,外婆我都七老八十了,也不会像你们那么平呀,真不知你们这些太平公主都是遗传了谁的基因,你们的妈妈们可都遗传了外婆的优良基因,不会像你们这么平的呀,然后还专门收腹托胸秀一下,我们这些被戳中心尖的晚辈呀,只能讪讪地面面相觑又忿忿不平地上演着内心戏,为什么好身材遗传基因这东西到我们这代就断了呢,我们是亲生的吗?!
有时候我和我妈吵架,我妈会告状到外婆那里,外婆就会很紧张地打电话来念叨我:“听说你对你妈很凶呀?说话很大声呀?其实你妈很可怜的,你体谅一下她罗,下次不要那么凶,好不好?”生怕我欺负了她女儿。其实这时候我内心也是很委屈的,我凶的时候,我妈更凶,说话更大声,好吗?!只是我不会跑到外婆那里恶人先告状呀,你们说,没有那么凶的妈妈,哪来那么凶的女儿呢?但是,我亲爱滴外婆,您真的是个例外,你这么温柔怎么有说话那么大声的女儿呢?嘻嘻。。。。。。
外婆每年过年都要给我们晚辈压岁钱,小时候给,长大了给,大学毕业工作了,还是给,我嫁人了,照样给,通常我们晚辈都会说,老人家不用给红包啦,外婆就会说:要啦要啦。有时候觉得外婆很爱钱,因为每次过完年,她都会很开心地告诉我,她今年过年又收了多少红包了,搞得我每次都很眼红,想着,以后要生多几个孩子呀,老了可以收好多红包呀,呵呵。。。。。。有时候又觉得外婆对钱一点概念也没有,因为她去筑长城累积输了好多钱,有时候甚至把过年红包钱都很快输完了,她都不带心疼的,额滴个神呐,外婆心可真宽呐,我想想都肉疼呀,所以我想她更热爱更享受的应该是自己自由自在想干啥就干啥的自由的思想状态吧?
外婆有点重男轻女,最大的体现就是她经常会洋洋自得地告诉我,她又把工资领出来补贴舅舅家用了,她总觉得舅舅经济压力大,养娃养老婆养老妈,重担都在舅舅身上,所以就忍不住就要把自己养老钱帮补舅舅,对此妈妈和阿姨们一直都颇有微词,说外婆就是旧社会的观念,总觉得养儿防老,女儿就是泼出去的水,女儿是不是泼出去的水我不知道,但养儿防老确实是她们那个年代的人普遍持有的观念,而且外婆虽然自己有退休养老金,物质上可以自给自足,但生活照顾上确实是依靠儿子的,这一点不可否认,嫁出去的阿姨们自然都是各有各的家庭生活,当然不可能像舅舅舅妈那样天天守在外婆身边,照顾着外婆了,所以外婆重男轻女这点倒也无可厚非,我不认同但可以理解。
记得之前看过一句话,这世上好看的容颜太多,而有趣的灵魂却太少,在我心中,外婆就是一个有着有趣、独立、自主灵魂的,散发着迷人魅力的女子,有些人,总能在不自由的时代里活出自由精神,有些人,在自由的时代里,却把自己拘在不自由的牢笼里而不自知,我很骄傲,我的外婆,就是前者,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