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张曰:“执德不弘,信道不笃,焉能为有?焉能为亡?”
“执德不弘,信道不笃”翻译为“拥有道德不能将其发扬光大,信奉道义不能坚定执守”,人们的认识还是较为一致的,差别并不大,但“焉能为有,焉能为亡”是何含义,疏家们则就意见不一了。朱子曰:“焉能为有无,犹言不足为轻重。”邢昺:“人之若此,虽存于世,何能为有而重?虽没于世,何能为无而轻?言于世无所轻重也。”故今人傅佩荣的翻译是:“这样的人,不是有他不为多,无他不为少吗?”李零说:“‘焉能为有,焉能为亡’,意思是有这个人不多,没这个人不少,无足轻重。”杨逢彬的译文也是:“[这种人,]有他不多,没他不少。”很明显,上述诸家都是从“存在价值”的角度对“这种人”作出认定。
“焉能为有,焉能为亡”究竟是对“执德不弘,信道不笃”行为进行的批评,还是对有这种行为的人作出的认定,是人们理解本章的两个方向。尽管行为表现与作出行为表现的人密切相关,但两者并不是一回事,上述各家的注疏、翻译显然都基于后一种理解。与其不同,本文认为前一种理解才是本章的论述内容,原因如下:
第一,在语言表达上,“为有”、“为亡(无)”是针对“执德不弘”、“信道不笃”而发,“有”和“无”论述的对象是“执德”与“信道”的行为表现,而非“不弘不笃”的人。将该句译为“这样的人可有可无”,“有”和“无”的主语即是依句意补充而来的执德不弘者及信道不笃者,将行为表现转换为实施行为的人,显然有违原文之意。
第二,在事理上,人们奉行一种道德,信仰一个道理,是要有一个过程的,总是由不弘到弘,由不笃到笃;或者相反,由逐渐怀疑到最后放弃,这一点,孔子、子张一定很明白。他们对处于“执德不弘,信道不笃”状态的人,只会勉励他们走向“弘”与“笃”,而决不会称其为是可有可无的人,所以,子张在此劝勉他人合理,唾弃他人却绝不合情。
第三,在待人态度上,孔子评论他人时总是十分宽厚,从不使用刻薄的词语,只在论事时用语才非常严苛。此章虽是子张所言,但作为孔子的学生,理应继承孔子的做法,何况是收在《论语》中的言论,所以,我们不妨将其当作是孔子的言论,也因此,子张不会仅凭某人“执德不弘,信道不笃”,就苛刻地认定其是一个“有他不多,无他不少”的“无足轻重”者。孔子对“饱食终日,无所用心”者犹不见弃(阳货篇),怎么会完全否定“执德不弘,信道不笃”者呢?何况执德不弘者、信道不笃者是人类中的大多数,是一种客观的“存在”,否定他们存在的价值,意义何在?
基于导人向善的《论语》本义,本文对此句的理解是,子张认为“执德”一定要“弘”、“信道”务必要“笃”,这样才是真正地有道德守道义,否则就同缺少道德、不守道义没有区别了。“焉能为有,焉能为亡”本文译作:怎能说他们有德有道,又怎能说他们无德无道?意思是说,他们有德、有道,因为他们“执德”、“信道”,但他们又无德、无道,因为他们毕竟没有将道德发扬光大,没有坚守道义。体味其中的真义,字里行间还是表达着子张对弘德笃道的深切期盼与坚定执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