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学时读《海的女儿》,怎么读也读不懂,总觉得安徒生讲了一个太复杂的故事。看完后一页我就会忘记前一页,小公主为什么要喝下那瓶药水,为什么一定要上岸去呢,王子为什么要娶另一位公主,她最后怎么就变成泡沫了,反反复复读了三四遍,越读反而越害怕,一心只想着我不要变成泡沫,很好笑很荒唐。再读曹文轩的《草房子》读《青铜葵花》,读的眼泪哗啦哗啦的流,直到现在脑海中青铜那句大喊的“葵花”还回响着。
不像三毛那些有名的作家一样,小学就能啃起四大名著和各种经典书籍。我就是个平平凡凡看故事的小孩子而已,那段时间一放学就待在楼下的借书店,辫子姐姐、阳光姐姐、伍美珍才是我这个普通的小孩读了整个小学的书。
后来再长大一点,开始读更厚的书,有时也不能解释为什么,也谈不出这本书的意义究竟是什么。书嘛,不就是让人读的吗,好看就行。于是就那么肤浅的一直读着,因为思想肤浅,我也读不下去太长的散文。余秋雨先生的《文化苦旅》,我那时是没有耐心看完的。能够让我废寝忘食读下去的,仍然是一本本小说,东野圭吾的悬疑小说,获矛盾文学奖的《穆斯林的葬礼》,现在想起来会觉得这书中情节近乎狗血了,题目起的似乎也过于厚重了。但在当时,我只有读完结局以后止不住的眼泪。读《简爱》读《傲慢与偏见》,只是读懂了故事情节,会疑问只是讲爱情故事的书为什么会被当做百年不朽的著作。我没有读透一本书的能力,但我却总能感受到情感互通的滋味,我佩服作家是如何通过一行行的讲述就把一个立体的人摆在我的面前,为什么我要为她的忧而忧,她的喜而喜。
我就这样囫囵吞枣的读下去,就这样囫囵吞枣地咀嚼那些最表层的故事,书里真正的内核真正的精神是什么,没人问过我也从没想过。
再后来,一发不可收拾的爱上了三毛,这个有自由灵魂的女人,潇洒恣意的生活态度让我一度向往,但我又知道,我肯定不能成为三毛的。她小学就逛起了大观园,而我直到初中也仍读不下去《红楼梦》。她画画极好,艺术天分也高,我不行,手拙没灵感,落到纸上的画作只会照猫画虎,虎也是没有锋利爪子牙齿的那种。那个时候把她的书一次性买来读,读到中秋夜荷西去世,那么明亮的月光照着一对生离死别的妻子丈夫,我眼前会有那个小岛上小木屋的影子,整个夜晚的岛上只有一间小木屋,八月十五的月光只远远照亮了一点点那个屋子。我又想我还是不要做三毛了,这种分别太痛苦了。
一本本读下去,她的文字越来越平静、温和,不再是那个撒哈拉沙漠里开着她白色汽车冲出去,车后卷起一阵黄沙的三毛,不再是那个穿一袭白裙吃着骆驼肉的三毛,也不是那个喜欢住在加那利群岛上喜欢黄昏独自散步自己找寻快乐的三毛。我看着她的文字从欢脱轻松到平静,笔调一点点沉了下去。
三毛被报道在医院自杀,关于这一点我至今也不相信,一个鼓励读者“永不抗拒生命的重负,一步步走下去,做个勇者”的人,为什么会自己想不开自杀。
从三毛的故事里终于慢慢走出来以后,读到了《看见》,认识了曾经深入非典一线采访的央视名记柴静,她不断思索着如何能更好的抛出问题,更好的收到被采访者真实的回答,不断跌跌撞撞地从一个选题到另一个选题,为农民的土地问题发声、为群众的生存与温饱问题发声、为非典疫情袭击下的中国发声。读完柴静我又开始想要成为她,成为一个也能为别人为国家表达着的人,思索着的人。从认识柴静,我开始一点点靠近新闻,开始一点点了解记者这个行业。
怀着成为一名像柴静一样的记者的梦,我从初中升入了高中。成长的一段小旅程画下句号,紧接着另一个故事又开始。时光被一点点向前推动,我终于也能看得下去《红楼梦》,读书总是比别人慢一拍,别人小学初中就能读的津津有味的红楼,直到高中我才终于沉浸在这部皇皇巨著之中。每念及红楼,眼前总有那个在白茫茫大雪中着一袭大红星星毡,两侧各有一僧跟随,渐行渐远消失的少年,总会浮现一群少年人大雪中摘梅花,簇暖炉共吟诗的场面,总会想知道林妹妹最后那句未说完的“宝玉,你好——”究竟是什么。这哄我痴痴大梦一场的语言,兴许也与作者生长在南方城里,见惯暖风细柳、江南烟雨有关。
饭是一口口吃的,书也是一本本读下去的,读着读着,我竟然也到了十八岁。
十八岁以前,我渴望长大。想象中长大的样子应该是无忧无虑,想吃多少冰激凌就吃多少,不用担心母亲在身后不停的唠叨少吃点小心肚子疼,想看多久的电视剧就看多久,不用担心怎么也写不完的作业做不完的笔记,想去哪里玩就去哪里玩,不用向父母要钱也不用担心遇到不怀好意的坏人。
可真正十八岁以后,我却盼着时间能慢一点、再慢一点。
当真正的时光一点点推着我向前走,站在即将20岁路口时回望过去18岁前的想法,我被曾经自己天真的想法逗笑了。当人生有想要实现的梦想时,哪会无忧无虑又哪能一直无所事事的只看电视呢。
对未来的恐惧和逃避的本能使我又渴望回去了,渴望回到只需要不着边际胡思乱想、只需要认真做好作业就能得到父母老师表扬奖励的日子。
人真是一个矛盾体,活在过去的人想急切的来到未来,活在未来的人想拼命的回到过去。而当下似乎只是将过去和未来串接起来的一条短短的隧道,时间已经快到我们似乎都快要忘记当下。
愈加明白自己本性的愚昧,愈加认识到有些事情不是想要实现就可以实现的。愚昧的本性不能改变,人的想法无法决定一切的现实也不能改变,我只能改变自己。
不求能从哪本书中能得到醍醐灌顶的人生至理,也不企从哪本书中获得改变一生的真理,只是希望踏踏实实的一本本书读下去,能从愚昧中稍稍挣脱一点点。王小波说“从话语中很少能学到人性,从沉默中却能。”我不断问自己是做一个无法避免被误解的表达者还是成为沉默的大多数,后来我发现这个问题本身就不是一个问题。
不囿于被误解的宿命,不陷于沉默的孤寂才是我一生需要修炼的课题。
我读西南联大那些教授们的故事,读那群革命年代仍手握书卷仍谨记民族使命有铮铮风骨的先生们,我明白我永远也读不透读不全他们,那些学者教授们的功绩早就被刻在了我们的大地上,使我们国家的土地更丰沃有温度。但我又仿佛不是在读他们,我是在感受他们,从他们留下的每一册书卷和艺术典籍中寻到一点点时光的亮片,好让我借这光亮驱散一点自身的愚昧。
现在我结束了笼子里的教育终于进入了大学,迷茫与不安是一件再正常不过的事,但如何将这份迷茫转化为前行的动力的答案,不是靠空想得来的,是靠读书。
我还是希望自己仍能一本本的读下去,不求思想高深,灵魂深邃,只求自己能从那与生俱来的愚昧中挣脱一点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