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天的主旋律
这几天的月光特别的好,总让我想起小时候田野里如水银般泻下的皎洁。思绪逆着时光向后倒退,退回流逝的岁月,退到青春年少,退到那片绿色的田野和那些个红霞艳艳的傍晚……
农民最忙最累的要数“双抢”,也就是七月下旬那几天。抢收完早稻,又要抢种晚稻,错过这个时间段,就会影响下半年的收成。这也是夏天最炎热的时光,太阳每天早出晚归,辛勤工作,尽情地释放它的热情,不肯稍微偷点懒。天空蓝得透透的,没有一丝丝云彩,偶尔有一缕白云飘过,也立马消失得无影无踪。风,更是吝啬,柳梢纹丝不动,知了声嘶竭力地叫着,湖面平静如镜。到处都是明晃晃的阳光,空气热得好像一点就会燃烧。早起的父母,吃完早餐准备好农具就出发了,我家的责任田就在河对岸,划船一会儿就到。地里的稻子已经熟透了,沉沉的低着头,一眼望去,金黄一片,空气里也弥漫着成熟的稻香味。收割稻子是一门极累的农活,左手握住稻杆的中部,右手拿镰刀,唰唰唰,割下一大把,然后把它堆放在身后(整齐划一)。密密的稻田里更没有一丝风,闷热的更厉害,一会儿,你全身的衣服就湿透了,粘粘的,捂出一身的痱子来。如果脱了长衣长裤,那毒毒的太阳会把你的皮晒脱了,而稻杆的磨擦,也会让你裸露的肌肤划上一道道痕迹,汗水一浸渍,刺痛刺痛的。
割完稻子,必须尽快把稻谷打下来。这个又是必须全家总动员的活。小孩子帮忙把稻子捧起来递给大人,由大人放在机器上打谷子,稻桶里的谷子满了,由父亲清理干净,然后装进麻袋扛到岸边的船上一起运回家。新打下的谷子又潮又重,必须乘太阳好赶紧晒干了再贮存。晒谷子又是一件很麻烦的事,一早,大人们先把谷袋搬到晒场上,然后下地干活去了。等太阳刚好时,由孩子们把谷子倒出来,摊开。然后要不停地翻了又翻,才能让每粒谷子都受到阳光的抚摸。如果遇上雷阵雨,那就遭殃了。于是管晒场的我们,不敢有丝毫懈怠,哪怕是有一片乌云飘过,也足以让我们胆战心惊,慎怕雨水淋湿了谷子。因为那样炎热的夏天,谷子一旦淋雨就会发芽,那就不是一顿打骂可以解决的事了。
田野里的稻子都收完了,丢在那里的稻草也差不多晒干了,于是,把它们一把把扎起来,运回家堆在房子附近的空地上,堆积成一个草垛,这个是下半年的柴火了。而置空了的田立马放满水,拖拉机挨家挨户地进入田地翻耕一遍,父亲又用锄头重新翻一翻、平一平,然后又要下种晚稻了。田地平整好,谷子也晒干进仓了。接着就是拔秧、插秧了。自从分田到户后,父母亲就培训我们帮着干农活,只是拔秧是不许的,就怕我们技术不到位,用力过度弄断了秧苗的根,那下半年的收成就泡汤了。下种前,父亲还会把猪圈里的猪粪和其他一些有机肥料倒在田里,再由我们兄妹俩徒手抓起,均匀地撒在每一寸土地上。于是,整个田野弥漫着新鲜的泥土气息和牲畜的特有粪肥气味,当时的我们,好像觉得特别好闻。
时间不等人,一眨眼,已是月底了,得赶紧下种了。于是,又是全家总动员,拔秧的、拉线的、插秧的,各司其职。插秧是一项技术活,你必须学会行与列都对齐,一边后退一边插秧,保证两只脚直线后退,一般每行六株,左、中、右各两株。插秧时只能弯着腰干活,不能蹲下,否则一屁股的泥水也够你受的。一旦下田干活,你必须把这一列种到尾才可以爬上田梗休息,否则进进出出会踏出很多窝窝,影响下种。背上是白晃晃的烈日,脚下是晒得滚烫的泥水,还不时的有蚂蟥攻击你的腿,它叮咬你只会流血,你不会觉得痛,偶尔感觉痒痒了,才发现它已经牢牢地吸在你的皮肤上,用力才能撕下来,让人感觉很恶心。天空蓝得很干净,没有一丝云彩,也没有一丝微风,只有汗如雨下,只有毒日炎炎。偶尔有一阵风吹过,已是莫大的享受了。那时候,最奢望的是能躲在岸边柳荫下息一会儿,喝上一口被阳光晒得滚烫的茶水。这算是最惬意的事了!可惜,那样的惬意时光实在短暂,刚坐下不久,胸口的闷热还没缓过来,就被催着下田了。时光不等人啊!错过了这个时间段,稻子的成长和成熟都会受到影响。那种面朝黄土背朝天的日子,真的很累!但这种累,是幸福的累!父母亲一年不知要在这块土地上洒多少汗水。不管他们怎样劳累,一旦进入这个小小的天地,浑身的劲就来了。有时简直不是在劳动,而是在倾注一种热情。是的,这里的每一种收获,都将全部属于自己。只要能切实地收获,劳动者就会在土地上产生一种艺术创作般的激情……农民啊,他们一生的诗情都在这土地上!每一次充满希望的耕耘和播种,每一次沉甸甸的收割和获取,都给人带来多么大的满足!
太阳下山了,天色渐暗,母亲叫我先回家准备晚饭去,而他们,必须乘着晚凉多干一点活,一般总要到晩上九点左右,才肯踏着月色回家。月光如水,田野一片清亮,刚下种的秧苗在月色下静静地呼吸新鲜空气,仿佛在告慰主人它们会尽快成长。晚饭一律是素菜,都是自家种的毛豆、豇豆、茄子、南瓜等,干菜汤是少不了的,一整天流的汗水,全靠它补回来。有时候一碗清蒸螺丝,已足以让父亲多喝一杯酒了。而这个时候的木桥头,也是最热闹的。老人、小孩坐在桥上乘凉,女人们蹲在河埠头洗衣服,男人们则下到河里,洗去一天的尘土和疲惫,晚归的农人划着小船,咿咿呀呀,撩起一圈圈水花,如一首吟唱的小诗……夜深了,乘凉的人们渐渐散去,辛劳了一天的农民渐入梦乡,他们的梦里肯定少不了丰收的喜悦吧!蛙声、蛐蛐声、蝉声……,远远近近地和着,乡村的仲夏之夜呵,总是那样的宁静和美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