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是药神》是近几年难得的以剧情取胜的电影,上一部以剧情动人的电影还是很多年前的《霸王别姬》。昨天晚上忍不住又复习了一遍《药神》。
好的文艺作品都是反映人性的。有一个必须明白的方面,如果你用纯理性的眼光来看《药神》,这部电影里面全是套路,“套路”是中性词,以人性为根基的套路,我乐于接受。电影一开场,程勇的落魄市侩、喂老爸吃饭、跟儿子戏水,人物形象立刻饱满起来。这多像俗世中的我们,一身烂泥,心存善念。难得的是力度拿捏的恰到好处。正是这种恰到好处的真实,使电影产生了极强的代入感,让人忍不住想知道一个小人物怎么能撑起一部大片。
反观徐峥的新剧《囧妈》的开局,就略显生硬。夫妻两人的对话信息量太多,急于交代太多内容,又想抓住尽可能多数人们的痛点。《囧妈》我只看过一遍,开篇的夫妻简短对话至少让我感觉到了下面这几层意思:一是夫妻对比明显,妻子是职场成功人士,干练利落,同时对婆婆虽有意见,但又足够包容尊敬,几乎是一个完美的人。反观徐峥,落魄潦倒麻木,母子关系、夫妻关系都岌岌可危。再看两人的对话,透出的信息至少包含了夫妻关系、婆媳关系、原生家庭。在知识付费行业里面,随便哪一条都有无数人在以此为生,更有无数人在为之慷慨买单。很明显这段对话的目的是想迅速抓住观众,但是我感觉用力过猛,效果反倒比《药神》的开篇差了好多。
回到《药神》。剧情的推进步步为营,每一次转折都有扎实的根基。本来徐峥做着普通甚至卑微的职业,过着辛苦快乐的生活,并没有强大的动力让他改变,所以吕受益被他毫不客气的赶出门去。直到老爸病重、儿子要被夺走,危机出现了。一老一少两位亲人是程勇精神世界的支柱,一旦失去,生活就不复存在了。
为了保住自己的生活,他需要很多钱。于是,他走出了第一步。这时候的程勇,赚钱是唯一的目的,尽管组建了团队,并且真切的帮助了很多人,但是在程勇看来,这些人都是他赚钱的工具。当所有人自欺欺人的感激程勇的时候,只有黄毛清楚的知道,程勇只是为了钱。
既然是为了钱,而且已经赚到了足够解决生活困境的钱。抽身退出,不立于危墙之下,是非常合理的选择。这时候的程勇,还活在小我的层次。这让观众感到惋惜,但是又可以理解。因为我们大部分人都活在这个层次。但是有那么多人依靠程勇的廉价药救命,我们不能假装看不见。救人不是程勇的责任,但是他有这个能力,我们急切的希望他能牺牲小我。尽管知道这是强人所难,但程勇最多只是坐几年牢,对面可是成千上万的人命啊。
一转眼,程勇用卖药赚来的本钱开了一家服装厂,光明正大的当起了老板。虽然辛苦,但收入不错,最重要的是不用再担惊受怕,好日子就应该是这样的。
这时候吕受益突然死了。吕受益跟程勇说过,几年前刚得病的时候就不想活了,但是看到刚出生的儿子,真舍不得死。是程勇让他看到了希望,他甚至畅想着能活到抱孙子。因为程勇的退缩,吕受益的希望破灭了。这对程勇的刺激非常大。
我们都有过这样的感受。从新闻里看到车祸、灾难,死了很多人,但只是一个数字。如果是我们熟悉的人突然离世,内心会受到很大的触动。
程勇被触动了,吕受益的死跟他有关。为了平复内心的愧疚,程勇重出江湖。这时候的程勇满腔悲愤,但是还没有升华。他仍是俗世中人,但不能见死不救。一年之间,很多人因为没有药而死去,这加重了程勇的负罪感。为了赎罪,他以远低于成本的价格亏本卖药。
程勇因此迅速赢回了人们的尊敬,而这些尊敬裹挟着他一路向前,没有了回头路。
程勇最终顿悟,是因为黄毛的死。这时候的黄毛,已经把程勇当成了救世主。黄毛因为保护程勇而死,黄毛知道程勇不能出事。程勇在经历了这么多曲折以后突然发现黄毛因为死亡而散发出来的神性,这个巨大的冲击使他顿悟,从而彻底放下小我,实现升华。
说一下几个重要的配角。
思慧和牧师分别负责销售和进货,是功能性的角色,没有多少亮点。牧师的高光时刻是当众揭穿张长林的骗局。思慧的高光时刻是把一头长发束成马尾,抄起凳子加入战局。这两个人对剧情的推动贡献不大。
吕受益一出场就是一副倒霉相,跟程勇很像,用市侩把善良紧紧包裹起来,以此保护自己免受伤害,但这种退缩的防御终究不能长久。抛开人物形象,吕受益在剧情上的作用举足轻重。程勇第一次决定卖药和后面重出江湖,两次转折的关键第一步都是吕受益推动的。
另一个推动剧情的重要角色是黄毛。如果说吕受益的作用是促使程勇在低谷走出第一步的话,黄毛的作用就是在程勇走到极限的时候再推一下,帮助程勇打破屏障,进入更高的层次。第一次推动,让程勇歇斯底里,但是没有成功。第二次,黄毛以自己的死,助程勇成神。
还有一个角色不能不提。张长林,唯一的真正的假药贩子。一个让人讨厌的角色,但也正是因为他的存在,让程勇历经曲折,最终成神。当他用无赖的方式对付程勇的时候,让我们对他恨之入骨,当他用同样无赖的方式对付警察保护程勇的时候,我们跟他尽释前嫌,甚至被他感动。
代表终极正义的公安局,让我无法喜欢。张长林最嚣张的时候,作恶多端,公安局对他无能为力。等到张长林被程勇打动,心底的良知被唤醒的时候,却被抓了。张长林因为对公安的戏耍而被观众原谅。曹斌因为拒绝执行任务而赢得观众的尊重。
最后,鸡蛋里面挑骨头,个人感觉有两个细节美中不足。一处是老太太对曹斌声泪俱下的道白。另一处是黄毛死后,程勇歇斯底里的对曹斌吼道:“他才二十岁,他就是想活着,他有什么罪!”这句话不啻一声惊雷。但紧跟着又追问两遍“他有什么罪”。说实话,这两处情节都很让人动容,但总是给我一种用力过猛的感觉,每次看到这两个段落,我都会出戏。
总体来说,这是一部难得的好电影,值得反复观看。只是我每次复习都需要很大的勇气,因为只要看,一定会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