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宋胜利
山娃是含着泪被一瘸一拐的父亲扯着书包带回家的。在低矮的几乎用手就可触摸到房檐椽子的屋里,父亲用手指了指躺在炕上的母亲对他说:“要娘还是要上学?”山娃不说话,委屈地低下头来,两行眼泪顺着他稚嫩的脸蛋一直淌,一直淌,打湿了胸前的衣裳。自从爹为给娘治病,挖药材时不慎摔下崖那会,走路就开始一瘸一拐了。虽说政策如今好了,上学也要不了几个钱。可山娃还是辍学了。老师来了几次家,可每次山娃爹都愣是低着头一声不吭。于是,老师摇摇头无奈的走了。山娃又哭了,他低着头,哭得很委屈,却强忍着不让发出声来,肩膀一抖一抖。躺在炕上的娘看见了,心疼地转过身去,左眼的泪流进了右眼,然后,泪又从右眼流出,顺着布满皱纹的脸颊一字儿滑下,浸湿了压在头下的一块布单。爹“唉”了一声,便蹲在了门外的一块大石头上。公鸡叫了三遍,爹就摸索着起床了。山里天黑的早,也明的早。山娃想拉电灯,被父亲小声制止了,“别拉灯!让你娘多睡会。”“我早就醒了!”娘半咳着说。三娃这才拉亮了电灯。一缕昏黄的光亮照在了山娃娘腊黄的脸上,那惨淡的病容叫人不忍直视。娘做出了努力要起的姿势,山娃赶紧走上前去,把胳膊垫在了母亲的头下,将娘慢慢地扶坐起来。“妈!您不再睡会?”“不了。成天睡,都成废人了。”
娘有气无力的说。“妈!您的病会好起来的。以后,我好好挖草药给咱卖钱,带您去城里大医院治病。”“嗯!妈等着。”娘说着话眼睛却湿润了起来。“我娃去时千万要小心。”娘又一次叮嘱山娃。天麻麻亮,山娃就和一瘸一拐的爹出发了。山里的路,弯弯曲曲,崎岖不平不说,还特别地窄。山娃生在山里,长在山里,虽说一年之中还和爹进山挖好几回药,但现在还是觉得路比较难走。进山的路和山娃上学那会去学校的路正好相反。所以一路上没碰见一个人,除了几声受到惊扰的叫不上名的鸟儿飞过,再有就是他们的脚步声了。爹对山娃说,进到前面的那片林子里就有药材了。于是,山娃加快了步子。此时,山娃心里只有一个念想(想法),就是要多挖药,多卖钱,给娘看病。从去年开始,不知为啥?山娃娘腰就一直疼了。爹开始请了个大夫,給娘扎针,不但不见效,反而更重了。刚开始还能走,到最后直接躺床上起不来了。其间爹又请了好几个大夫,药吃了一大堆,仍无济于事。爹一分心,挖药时一不留神,摔下沟去。虽得救了,却落了个一瘸一拐,一遇上天阴下雨,双腿疼得就不敢挨地了。日子一天不如一天,迫不得已才让山娃停得学。要知道,山娃在校的学习可不是一般地好。回回考试都名列前茅,奖状在屋里的墙上快贴不下了。每每想到这些,山娃心里就特别委屈,就难过地想哭。树林很大,树叶也很茂密。刚刚露头的太阳将第一缕光芒洒向了人间。光芒透过树叶的缝隙,纷纷扬扬的便落在了地上的草丛里。山娃眯起眼向树冠看了上去,那缕缕的光芒,带着五彩的缤纷,尤如万亿道斑斓的粼粼波光,一倾而下。粗壮的树杆撑起硕大的树冠,像一把把巨伞,为大山遮风挡雨。一阵风儿掠过,清清爽爽,渗入肺腑,特别舒服。山娃弯下身来,开始和父亲一块挖起了草药。大山虽好,却原始尤存,人们认知低下,思想面貌落后,才会变得愚昧无知。山娃愤愤地想,自己本该发奋读书,将来好彻底改变这一落后,而今看来希望全化成了泡影。山娃收回思绪,在“唉!”的一声无奈中,蹲下身继续挖起了草药。几近中午,山娃扛起一袋沉甸甸的草药和爹一起回家。他想着尽快将这袋草药拿到镇上药店去卖,早早治好母亲的病。
可刚一进门,就发现家里坐了几个人。等眼晴完全适应了屋子里的光线后,发现是校长和村主任还有两个人不认识。“你们!你们?”山娃愣在了原地。“老牛呀!”村主任对佝偻着腰的山娃他爹说,“为啥不让娃上学了?娃念书又那么好。是不是碰上难事了(困难)?”“我!这——这——这……”山娃爹倒吞吞吐吐起来。“什么都别说了。情况我基本都了解了。如今国家惠民政策这么好,“三农”政策又这么优厚,看你整的这叫啥事,跟解放前似的。”村主任上前一步,笑着说到,“有难处,找干部嘛!不要老是一个人窝(藏)在心里。明天来村委会上报你家里的情况,我们帮你解决。对!千万别让娃再停学了。你这人?娃念地又那么好。”山娃和他爹高兴地将来人送走,尤其是山娃,开心的不得了,这时吹来的风也仿佛变得其乐融融。他扭头回望了一下还呆立原地的父亲,只见两行晶莹的老泪从爹饱经沧桑的脸上滑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