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国藩奏折四(4)【772】2024-4-5
译文:详细陈述民间疾苦疏
为反映民间疾苦,以符合皇上爱民之心事而奏。
臣听说国家贫困不足以成为忧患,唯民心涣散,则为患甚大。自古来最富裕的时期是隋文帝末年,而忽然大乱亡国,那时因为民心离开的缘故;最贫困的时期是汉昭帝初年,而国家慢慢地安宁,是因为能安抚人心的缘故。我朝康熙元年至十六年,中间只有一年没有出现江河水灾,其余的年份是年年江河决堤,而新庄、高堰等水灾为患更为巨大。那时又有三藩之变,九个省遭受动乱,用兵长达七年,天下财赋用掉大半,国库之空虚,超过了今天。终于国家没有被分裂,天下平静,都是因为圣祖如同怕自己受伤一样地爱护百姓,民心团结一致而不可分离的缘故。黄山爱护百姓的诚心,足以超过前代先贤,只是地方上的府县官员,或许不重视百姓的困苦,使得皇上的仁德不能传达百姓之中,而民间的疾苦又不能上达于朝廷。臣斗胆将目前民间的主要疾苦一一陈述。
一为银子的价格太贵,粮食税收难以征纳。苏州、松江、常州、镇江、太仓一带粮食税收之重,天下第一。每亩田产稻米一石五六斗至二石不等,除去佃户平分及拘不缴纳的数目外,田主所收的平价不过八都。而按定额应征之粮已在二斗左右,再加上漕斛、帮运费又各去二斗、每亩所收的八斗,正规缴纳给官府的便已到六斗,田主只能得到其中的二斗。若使所缴纳的六斗全是米的话,那老百姓还算方便,只是收米者少,收折换成银钱的多。即便漕粮或是收米,卖米去获钱,则米价极贱而老百姓有怨恨;拿钱去换银子,则银价极高而老百姓又生怨恨。东南产米之区,大抵一石米可卖钱三千,自古至今,相差不大。以前一两银子换钱一千文,则一石米可换得三两银子,今日一两银子换钱两千,则一石米仅换一两五银子。以前卖米三千,可抵一亩粮税还有余,今日卖掉六斗米,抵一亩粮税尚不足。朝廷自是保持着每年粮税收入的不变,老百姓却暗中增加了一倍的赋税。此外如房基地,如坟地,都须另外缴纳税金。以银价来计算的话,都为先前的一倍,没有力量缴纳者不可胜计。州县衙门竭力来办收纳税赋之事,还担心办不好,常常得委任一批人来协办。办事人四面出击,不分日夜追索,公堂上用皮鞭抽打欠税者,打得他们血肉横飞。这都是酷吏所做的事呀!若不这样,州县所收的赋税尚不及七成,有被参劾的恐惧;补赔动辄数万银子,有殃及子孙的忧愁。故而道光十五年以前,江苏尚且办理全部漕运,自从十六年到今天,每年上报歉收,每年都减免且延期,难道先前都是良民而现在都是刁民?实在是银子价太昂贵,不独官府劾百姓都困难,连国家也深受其害。
浙江的正规赋税与江苏大致差不多,但老百姓更加抵制拖欠、官府更为窘迫,于是有“截串”的做法出现。所谓截串,就是上半年预征下半年的粮税,今年预截明年的税款,老百姓不答应,则稍微减少一点税赋,以此将他们招来。预截太多,缺额太多,后任则无法再征收,即便是正直的官员也没有自我保全之法。如此,则贪官愈加有借口来鱼肉百姓,横征暴敛,悍然不顾。
江西、湖广一带赋税定额稍微轻点,但自从银价昂贵以来,百姓缴纳愈加困难,官府追索也更加残酷。有的本家不能按额缴纳,则锁拿同族中家境较为宽裕者,责令他们代为缴纳,甚至有锁拿亲戚、拘押邻居的。百姓怨愤,则因反抗而激变成大案。比如湖广之耒阳、崇阳,江西之贵溪、抚州,这四个案子,虽然当代有刁悍的民风,也是因为银价的倍增、官吏的多收、差役的滥用刑罚而引起。社会真有不能安生度日的趋势。臣所谓民间的疾苦,这是其中之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