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碗村西向的地方,临近的叫西沙湾子,再远了就是一望无际的乌兰布和大沙漠。沙漠究竟有多大,村里没人能说清楚,只是关于沙漠的传说却很多。有说骑着骆驼,带足食物,把握住方向,从西往东穿越一次,一个多月未必就能成功。因为,沙漠太神秘了,有着太多的死亡陷阱,鲜有人敢于深入其中一探究竟。
地处沙漠边沿,沙尘天气对于一碗村自然难免。这一天,从天际扬起的沙尘暴,遮天蔽日吹了过来,地里劳动的社员们远远看见了,吓得争先恐后往村里赶。结果在沙漠略为深入一点的地方,两个拾柴的小娃迷失在沙尘之中不知所去。风沙刮了一天一夜,天晴日朗之后,队长高大海在失娃家人的哭求下,命令民兵队长赵黑组织人马分头深入沙漠外围寻找。
消息传到大队,大队也派出了一组精干力量,还配备了几头骆驼,拿了指南针进了乌兰布和沙漠。
村里的民兵带着干粮,在赵黑的安排下,三人一组,或五人一伙进了沙漠。两天后回到村里,一个个脸色黎黑,嘴唇干裂,狼狈不堪,主要的是一无所获,只找到了一个孩子拾柴时提的红柳筐子。大队的骆驼队又过了两天才从沙漠出来,没带回要找的人,却出人意料驮回一些生锈的废旧军用品,还有十几箱已经极不安全的武器弹药。在当年,这被当成了重大敌情发现,被如何重视可想而知。
大队的领导就向组织上作了汇报,说从发现现场遗留的二十多具七零八落的尸骨,从佩戴物品来看,他们很可能是一队日本兵,解放前在沙漠迷路留下的遗骸。于是,伴随着这一发现,派生出了一些风风扬扬的传说,引来了上面领导和专业考证人员,围绕着一堆军用品进行分析研判,两个娃失踪的事反而被冲淡得无人关注了。
在一碗村,娃娃的父母还是不甘心,除了自己家人四出寻找外,老的走不动的就来麻缠队长高大海。也就在这时,村里一个叫二丑的女人稀里糊涂跑来问民兵头赵黑,说村里找人的人都回来了,为啥他家的二丑咋还不回家,是不是队里又派他干啥去了?
两个失踪娃没找到,找人的人却失踪了一个,这简直是莫名其妙。赵黑听了吃惊不小,忙把出行的所有民兵叫到一起询问情况。人们的记忆仅仅两天时间,就都含混不清了。有说二丑好象是跟他们在一起的;有说好象他根本就没有参加;还有的提出证据说,那天在沙漠里,二丑说过要拉屎,大家说你拉屎不要到上风头,到下风头那堆沙子后面去。人多嘴杂,说法就出了偏差,到最后谁也不知谁真谁假。
这还了得,一个大活人丢了居然没被发现,队长高大海就有了数落赵黑的借口,两人当着众人的面发生了争执。一气之下,赵黑重又组织了七、八个精干人物,循着那个拉屎的线索,再次进了沙漠。
寻到了那处说法不一的大沙丘,当事人叫冯掉子,凭记忆用手指了二丑拉屎的去向,又走在前面引路,突然感觉沙子松软的直把人往地里陷,而且越挣扎陷得越快,吓得妈妈老子大叫起来。赵黑见状,忙伸出两臂挡了后面准备上前救助的人,自己极快地边脱衣服边说:“我听老辈人说过,这可能是一处吃人沙,大家不要乱走乱动,都赶快把衣服脱了,挽成两根绳子,救人要紧。”掉子已被沙子陷到了腰围,赵黑把衣服打结抛了过去,被他抓了个正着。流沙还在一点点往下陷,掉子惊恐的乱了神智,把抓在手里的衣服死命地揪着,只听一声咝啦的声响,衣服被拉裂断了开来。赵黑急了,抢过身边人手里的衣服条子,往自己腰上一系,让其它人拉着他的双脚,一个俯卧爬了过去,死死抓住掉了乱扑腾的双手,身后的人们一起用劲拉住了赵黑的两条长腿。
掉子先是一点点往出拨,如同小孩子拨萝卜一样,最后整个身子一闪,被拉出了流沙堆。
经了这一次历险,几个人全都面红耳赤,喘息不已,谁也不说话。被救的掉子死里逃生,相反出一脸的惨白,裤子也被流沙给吞食掉了,腰上空系着一根红裤带。赵黑则穿着三角裤头,脖子上的筋脉凸起,翕动如几条虫子在蠕动。
众人在沙丘上歇足了劲,缓和了绷紧的神经,心情才慢慢静了下来。有人动手解开衣服疙瘩,把拧成了绳的衣服在阳光下往开抖。赵黑双腿并在一起,坐在沙土上一脸凝重,身子始终没有动。
有人说:“看来二丑拉屎时也是这样被沙子给吃了。”对这个谁都想到的说法没有人应和。有人问被救的掉子说:“你刚才陷进去时有咋样的感觉?“提子说:“一开始我只觉沙子松软,想着换脚,谁知道前脚一点力都使不上,脚底下好象被人揪着了一样直往下陷。”有人说:“说不定这沙子底下,就是阎王的宝殿。你小子今天没让沙子吃掉,多亏赵队长救了你。”
一句话提醒了冯掉子,他两腿战战兢兢,牙齿磕碰走到赵黑面前,双膝噗嗵一声跪在沙土上,就给赵黑磕两个响头。赵黑还是没有反应,目光迷茫,凝视着刚才陷人的流沙地。
一阵奇怪的风顺着沙坡溜溜吹了过来,转眼间流沙上那些挣扎过的痕迹便被抹得干干净净。众人见了,又再度嘈嘈嚷嚷,说还是赶快回村子吧,这沙漠太可怕了,看起来好好的地方,谁想到沙子会吃人呢。
此时的赵黑好象回过神来,拧了脖子仰头看了看周边的几个人,翻身站了起来,用沉痛地声音呼叫说:“二丑子,你是为找别人家的娃,才送命在这荒沙野地的。你要是在天有灵,能听见的话,就跟上我们回家吧。回到村里,见见你老婆和娃们,然后我们给你办葬礼。”叫完了魂,赵黑先自跪了下来,众人也跟着前后左右跪在沙土上,冲着那片吃人的沙子胡乱的叩了一通头。
一队人狼狈而回,村里就为失踪的二丑举行了没有遗体的葬礼。二丑的媳妇哭天呛地,两个娃被引导着跪在棺材前。棺材里盛着一具草人,鼻眼俱全,身上还穿着二丑生前的衣服。两只大公鸡被缚了双腿,悬挂在临时用柳木打成的棺木上。公鸡的鸡冠黑紫,不时扑腾一下翅膀,发出两声有气无力的叽咕。
有人从大队回来,站在二丑的灵前说,那场大风沙把西北国有农场上百只羊,和一个放羊老汉一起刮没了踪影,估计是都被沙土活埋了。失娃人家听了这等情况,想着都十多天时间了,好人也捱不过这么久的。再看见别人为找自己的娃被沙子吃了,一时也就死了心,不在麻缠队长了。
一场风波落定,队长高大海召开了社员大会,强调从今往后,一碗村大人娃娃没有特殊事情,任何人不要轻易进入沙漠,如有不听劝告者,队里再不会派人去找,一切后果全部自负。
这是我从始至终,旁观又旁听的发生于一碗村的传奇故事,对神秘的沙漠的恐惧心理由此形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