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为什么不吃红烧肉?”
每当被问到类似的问题,我都会随便找个借口,比如我不喜欢吃肥肉。其实,不吃肥肉并不是完全编造的一个借口,相比于瘦肉,我确实不喜欢吃肥肉,但这并不是真实的理由。我内心深处对猪肉有一个结,一个我不想打开的结。
在我很小的时候,大概三四岁,我在农村的外婆家。一大早,家里来了很多人,个个面带笑容,我想一定是有什么喜事。大家来了之后,在院子里忙活起来,搬大锅的、抬桌子的、拿长棍子的。我不知道他们要做什么,但我知道他们要“杀猪”,因为他们嘴里一直念叨着这个词。我对杀猪没什么概念,我不知道杀猪的具体含义是什么。
家伙事备齐之后,家人让我出去玩,不要在院子里呆着。我很听话,就出去了。我当时是被安排去了隔壁的邻居家玩,我不想在邻居家里,不是邻居对我不好,而是他们家有一只大狗,就在院子门口,一只像熊一样又大又黑的狗。那只狗每次看着我都不怀好意,进出大门都会冲我叫几声,感觉要从我身上咬口肉下去。出门进门我都尽可能避开与它眼神交流,即使在屋子里,我都害怕狗链子会不会突然断开。所以,我有机会就想跑出去。
让我老老实实在某个地方呆着确实很难,到邻居家没多长时间,我就跑出邻居家的院子了。想着回去看看杀猪的场景,因为好奇心,我就偷偷回去了。进院后,我发现大人们正追着一只猪跑,有三个大人拿着长棍子把猪逼在了一个角落里。那只猪仿佛从人群中看到了我,一直盯着我看。它鼻孔流着鲜血,眼神坚定,好像有很多话要对我说。我的心脏狂跳不止,我不想被关注,尤其是那只猪,还有邻居家的狗。我呆站在那里,家人也发现了我,又一次把我赶了出去。走出大门后,我还能听见猪的惨叫声,很刺耳,我不想听。
为了不听见猪叫的声音,我又去了邻居家。邻居家也一样聚了很多人,现在想想应该是准备吃杀猪菜的乡亲。他们在邻居家唠着家常,声音很大,可以遮盖住猪的叫声,我的心也平静了许多。又过了许久,实在太无聊了,大人们说的话我也听不懂,就又出了邻居家的院子。这次还好,狗在门口老老实实地趴着,眼睛闭着,估计它觉得没必要再驯服我了,它已经成功得到了我的敬畏之心。
我又跑回到外婆家的大门外,完全听不到猪叫的声音,我想可能结束了吧。我扶着大门走进院子,看到大人们的脸上都显露出胜利的笑容,听见了他们的欢声笑语。但我眼睛的焦点落在了院子中央的桌子上。桌子上躺着一只猪,不知道它是不是被扒了皮,全身都是红白相间,四脚朝天,后背坚硬地弯曲着,头不知道被什么力量支撑着,一直悬在脖子上没有落在桌子上,睁着眼盯着天空。家人又看到了我,跟我说还没好,让我再出去玩会,这很脏。
我出去了,心里有一种说不出的滋味。我那个时候才知道,原来之前吃的肉都是这么来的。突然我闻到了一股腥味,以前从未闻到过这种气味,感觉不管走出去多远都能闻到这股味道。再一次踏进邻居家的大门,我对那只狗已经视而不见了,仿佛已经成了熟人。这一次,我在邻居家里呆了好久,直到家人来找我我才回去,在邻居家聚集的大人们也跟着我们一起走了。
回去后看不见那只猪了,可能被藏在了某个地方,或者可能已被大卸八块了吧。家人让我上桌去吃饭,我在桌前站着,什么都不想吃。家人看我情绪很低落,给我切了块血肠,希望我开心点。我拿着血肠,吃了两口,我并不知道血肠是从何而来的,但是我吃出了刚刚闻到的腥味。吃了两口后感觉有些恶心,就放在桌上了。这个桌子,很像那只猪躺着的桌子,从那以后我去外婆家,都拒绝在那桌子上吃饭。
这件事之后,我就不再吃肉了,尤其不吃猪肉,持续了六七年,一口肉都不吃。家人都很不理解我为什么突然不吃肉了,在成长的过程中,我自己也不是很清楚为什么不吃肉了。直观感受就是,每看到肉就会想到杀猪的情景。
家人希望我吃肉,他们认为肉是好东西,不吃肉个子长不高,身体也不会健康。父母小的时候家里都不富裕,平时根本吃不上肉,看我不吃肉他们是接受不了的。就好像现在很多父母想让孩子体验各种课外项目一样,因为他们小的时候体验不到。为了让我吃肉,家人会用欺骗的方式,这是另一个话题了,以后开文细说吧。家人也在摸索我为什么不吃肉,用排除法,测试我是不是只不吃某种肉,还是说换种做法我就会吃了。在吃肉这件事上,我一直在与家人抗争,最后失败了。
只能说中国的美食让我对不吃肉这件事忘怀了。有一段时间,我不吃其他方法烹制的猪肉,但会吃锅包肉,吃过赤峰锅包肉的同学,一定知道我为什么会对锅包肉破防。赤峰锅包肉是赤峰的特色,其他地方都吃不到的味道。后来我迷上了烧烤,吃牛羊肉的时候我吃不出印象中的腥味,而且很香。但炖煮的牛羊肉依然很难接受。再后来,火锅盛行,涮牛羊肉真的是让人流口水。
现在,我可以选择自己的食物,肉类我会选择牛肉和鸡肉,至于猪肉,我依然会尽可能避开。把肉打碎再加工的食物,比如丸子、香肠,我会优先选择。
至于为什么我不愿意解开这个结,是因为我对残忍杀生有一种天然的抵触感。我不反对吃肉,但希望肉食的获取可以不那么残忍。谁不想无痛苦地死去呢,换做是动物也是一样,既然死是必然,何不留下点尊严,对它也是对自己。
每个人都会有跟别人不同的经历,即使是相似的经历也会有不同的想法和影响,这就是人类迷人的地方,在相同和不同之间来回穿梭,组成了让人摸索不透的世界,而我们就活在这个世界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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