据说,当死亡来临之际,一切都将归于静寂。——《我们的父辈》
#救护车
那天是1月27日,年初六,爷爷病重。
爷爷此刻正躺在担架上,当我紧握他的手,告诉他我在这里,他还能做出一点回应,瞳孔仍有抖动,尚有极其微弱的呼吸。
伴随着救护车的鸣笛声,我的思绪飘至上次陪爷爷住院——2020年的国庆,当时绝不可能想到三年后的今天,就要在病危通知书签下自己的名字,我从未见过这种父辈们习以为常场面,如何忍受?
20多km的路途因车速的加快显得颠簸,各种仪器不停的运作着,警报器,简易呼吸机、除颤仪、心电监护仪齐鸣,像在为爷爷演奏一谱生命终曲,更添几分哀婉凄厉。心电图机显示屏的波浪线起起伏伏,我不敢看爷爷,因为多看一眼,都会感觉是最后一面,我还没有勇气去面对至亲的永远离去。
在生死大事上,我从来都没有准备好,不过又有谁能够做到坦然的赴死呢?我只能紧紧握住他的手,用行动告诉他:我们都在,他不是一个人,我们都在 (这还是哥哥在我上车前特地嘱咐我的,他若不说,慌张失措的我断然不会想到以此来给爷爷一些支持安,顿感作为一个孙女的失责,深深的愧疚感裹挟着我)。
显示屏上的波浪仍然起起伏伏,如同海上不绝的风浪,讽刺的是:就在今天,就在家里,我看着爷爷喘不上气的样子,我脑海中还闪过一丝邪恶的念头:如果生命体征消失,对爷爷对我们是不是一种解脱?而此刻我没有多余的时间去思考为何如此想。
脑子里面的每一处都被悲伤充斥着,希望救护车不要停,一直开,开到世界尽头,那里有健康和幸福等着我们。
#抢救室
而现实是,终于到了抢救室,幸运的是波浪线的曲折未曾平息,生命并未归于平静。不幸的是,爷爷意识已经模糊。
不好!我的脑海里闪过了课堂上接触过的肺性脑病——由于呼吸衰竭导致的缺氧、二氧化碳潴留引起的一系列神经精神障碍症状,包括头痛、头晕、烦躁不安、口齿不清、精神错乱等。肺性脑病致死率较高,常继发于慢性肺阻塞性肺疾病。
而爷爷正是十三天前,刚遭受新冠病毒感染,所幸痊愈出院的慢阻肺患者。
医生诊断病危,意料之中吧,但还是有不少冲击的。三伯说已是爷爷第15次住院,而我只参与过两次,跟救护车如此直面,身临其境是第一次。心里五味杂陈,希望是最后一次,又希望不是最后一次,奇怪的人呐。
争分夺秒的抢救工作开始。
当主治医师问及爷爷的一些基本情况、病史时,我才发现我对爷爷所知甚少啊!
当我病危的时候,我会有后辈在场吗?若有,他们会否同样对我一无所知呢?
当我躺在救护车上的时候,被后辈们问及身后事,我会怎么办呢?会说什么?想什么呢?
婚姻顺其自然,爱恨随缘吧!在一个小岛上悄然逝去,也未尝不算善终。
我的墓志铭会有吗?会是什么样的文字呢?估计是几句话,足以概括我平凡的一生啦!真是麻烦,不想了!
人最宝贵的是生命。生命对于每个人只有一次,人的一生应该这样度过:当回忆往事的时候,他不会因为虚度年华而悔恨,也不会因为碌碌无为而羞愧;在临死的时候,他能够说:“我的生命和全部精力都献给了世界上最壮丽的事业——为人类的解放事业而斗争”。——《钢铁是怎样炼成的》
当你回首往事,回顾一生的时候,你想在墓碑上写什么呢,草草一生还是坚持追寻自我呢?
偶遇初中同学在隔壁病床,没想到再见竟是这种场面,不多说了,祝他早日康复。
究竟孝为何物?何称为孝?和老爸提及安乐死,他比较抵触,那更不用提遗体/器官捐献了。我们家族风俗讲究落叶归根,完完整整的回去。
以后有机会一定要在我这里断了这种观念,我会和他们说我愿意器官捐献,愿意海葬 (生前就很喜欢看海,还想在海边住来着),风葬(生前难以自由的话,死后让骨灰自由吧),生态葬(用骨灰种树也挺好的)等。
仔细想想,国外某些国家的殡葬仪式还是可以借鉴的,生前已经很苦了,死后就不要那么压抑了。经过这一遭,对人生究竟如何度过有了更大的思考空间。
#抢救室外
没想到短短一个小时就要做生死决定了,爷爷终究是熬不过来了,可能是天上的神仙也很喜欢爷爷,想让他过去做伴吧!
这一刻终究是到来了,我亲眼看到了死神将爷爷的生命一点一点消耗殆尽。
大人出乎意料的镇定,姑妈们都赶来了,在他耳边轻声呢喃,像哄小孩子一样,温柔的哄着他,抚摸着他的头发。
我们相形见绌,还是没有长大,该庆幸我还是个孩子吗?
当听到大人说送回老家,还老人家一个心愿。要不就留在ICU抢救,抢救不过来的话,直接送太平间,直接火化,那么最后一面只能在殡仪馆见。听到这些话我彻底破防了,爸爸也善解人意的凑近,让我抱着埋头痛哭起来。
我们最终选择了前者。原来那一次握手即是永别啊!我没有勇气再走进抢救室看插管后,已经没有任何力气做出回应,瞳孔也没有反应的爷爷,怕自己情绪失控影响了他,最后一刻不想让他更难过。
事情来得如此突然,海面终归恢复平静,回复了永远的安宁,他再也没有病痛折磨,他会遇到一个没有痛苦的世界,开开心心的笑着看着我们······
“医院这边说:现在可以出去 然后自己这边叫120开救护车,带着呼吸机带着爷爷回老家,现在不出去,如果这边抢救不了,就得去太平间,到时候只能火葬,当然 这是最不理想的效果,现在还没有出最后的结果,叔伯们还在讨论。”
“各位家人们:各位回家看爷爷的家人们,请大家多带上一些厚衣服,被子,雨伞,雨鞋等雨具,山里下雨的话很冷,还有垫膝盖的软垫子,尽量穿黑色衣物,千万不要穿红色的衣物。”
当我在家族群敲下以上文字通知大家时,手都在抖,按下发送键那一刻,我知道 木已成舟,无力回天了。
我在学着短时间内接受这一不争的事实,之前设想过无数次这种场景到来,自己会如何面对。当真正直面死神时 ,却毫无招架之力,无尽的悲伤向我裹挟来,压得我直喘不过气。
#家
爷爷被抬上救护车时是晚上八点左右,那是奶奶和他的最后一面,匆匆忙忙的,爷爷的情况紧急,奶奶甚至没有机会和他好好说几句话。
折腾一夜后,回到家已是凌晨两点。
我其实没有勇气踏进家门,因为家里只有奶奶一人独守,我不知道以我目前随时崩溃的情绪怎么去面对她才好。
其实老人家懂的,但我还是不愿意说破,我给她量了血压,给她吃了药,然后就去睡了,看着她没穿厚衣服起床给我开门,而冻得瑟瑟发抖的时候,我真的很想时光再慢一点,回到奶奶和爷爷都健在的日子。
那一夜的梦全是关于爷爷的,我甚至想活在梦里,不再醒来.....醒来就要面对现实,等待我的,不再是笑着的爷爷,而是一具冰冷的尸体了,爷爷,别走,好吗······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