妖灭

(一)引子  

我站在祭台之上,仰头看顶上浓密翻滚的乌云。它们绵延数千里,没有尽头。

悄悄摸了摸藏于腰间的玉箫,上面粉红色的丝绦依然鲜艳如新。我微微笑了笑,朝天举起手中白布包裹的桃木剑:"风来!"

我的声音凄厉破空而去。

狂风顿起,吹动宽大的白衣,猎猎作响,散乱的长发在风中疾疾游走,遮挡住我的眼睛。我一动不动地站于祭台,视线从发丝间透射出来,等待与你明亮的目光相接。尖叫的风声中,我面色惨淡,披发跣足,白衣如雪。

没人注意我脸上诡异的微笑。

时辰到了,我对自己说,猛地咬下舌尖,用尽气力喷出这口血。一道妖艳耀眼的红色冲天而去。

我仰天大笑。

从云端俯视下来,这个作法的妖道全身雪白,连面色都是,只有一张大笑的嘴中浸满鲜血,极度醒目的艳红。

满城的百姓在祭台下面跪拜,屏神静气,不敢抬头望一眼。上天!他们都是驯良而畏惧的子民。

可我不是。我总是违抗你的旨意,挑战你的权力。上天,还我的芸来!我在心底呐喊。

一道眩目的闪电劈下,我被打得粉碎。

倾盆大雨中,一块破碎的白布悠悠飘下,上面的血迹浓艳美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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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黄泉

我坐在路中央。

这里的天空没有太阳,也没有黑暗,一切都在一种昏昏惨白的光芒之中。没人知道光线从哪里来。漫天有黄沙飞舞,它们穿透我的衣袖我的身体,但是却玷污不了我的长衫,它雪白得一尘不染。

也许我只是懒得排队罢了。他们,那些和我一样透明的鬼魂都在路边排队等待着喝那老太婆清香沁脾的茶。据说,只有喝了她的茶,才能走过前面没有桥板的奈何桥,才能转世安心做人,不透明的人。

你走过来,很惊奇的样子:"你不想做人么?做人多好,别人看不透你的心思。"

低头看了看自己透明的身躯,我叹了口气:"想,当然想。谁愿意做个一眼就被看透的鬼魂?"

"那你为什么不去喝我奶奶的茶呀?喝了你就可以做不透明的人了,有无穷的城府和心机。"你的语音清脆伶俐,象珍珠散落在玉盘里。

"队伍太长了,"我笑笑,"再说,我只喝酒,不喝茶。"

慢慢抬起头,就可以看见你:白衣,黑发,眸子漆黑清澈,让周围的惨淡的光芒显得浑浊不堪。

你一直在注意着我,早就料到了。我只是没有想到你有这么清澈却深不见底的眼睛。微笑着看你的眼睛,让我安心,不用转世也让我安心。

然后就看见了你腰间的玉箫。垂着粉红色丝绦的玉箫。

"给我倒杯酒,我就吹箫给你听。"我懒懒地说。

你的眼睛里目光闪动迟疑,然后你就把玉箫交到我的手里,我发现你的手指修长,指甲粉红,而我的手苍白如纸。你缓缓地往回走,一言不发,一边偶尔回头看我。我轻轻摩挲光滑冰凉的玉箫,摩挲上面那个很雅致的小篆字体:"芸"。

等那杯酒放在我身边的时候,我便微笑着一饮而尽,然后把玉箫拿起。很香冽的酒,清凉甘美,让我遗忘一切的忧愁。

黄沙突然震动,瞬间全部消散,充斥于天际的是一片雍容堂皇的霞光,明黄刺眼。接着,氤氲的香气粘稠似的飘来,天花乱坠,钟乐齐鸣。隐约的霞光中似乎有队伍在走向这里。

你似乎有点惊慌,紧紧地拽住我白色的衣衫。而我恍若不觉,把冰凉的玉箫放在唇边,轻轻吹出第一个音符。锋利的箫音,轻易冲破那些道貌岸然的钟鼓韶乐,在天际清逸地自由飞翔。

鼓乐骤歇。高大华丽的御辇在我们面前停下,须仰视才能看到。威猛的执金吾厉声喝问:

"什么人竟敢拦阻天帝去路?!而且公然吹奏如此狂放悖逆之音,简直死有余辜!"

我把最后一个音符吹完,没有说话,坐在黄泉路上微笑着仰视。

我看见了天帝高贵冷漠的容颜,从高高在上的御辇中伸出来。他和我一样没有血色,只不过我的脸色苍白,他的则是发青。

他没有看我,而是注视着我身边的你,眼神亲切而充满欲望。我知道他是为你而来。转过脸,他傲慢地俯身看我:

"你吹得很不错么,这曲子叫什么?"

"一意孤行。"

我淡淡地说,坐在檀香袅袅的黄泉路中央,白衣胜雪。我知道天帝的眼神立刻尖锐如锋刃,仿佛要将我万箭穿心可我依然直视着他,很安心地微笑。身边,你悄悄握住了我的手。他不再说话,甚至把尊贵的天颜隐藏进了香雾缭绕的珠帘后面。

威严雄伟的仪仗慢慢走过,然后就听见天官洪亮的声音。芸,说的是什么现在我记不清了,好象是征召你去天宫。恭喜你了。我淡淡地说,声音遥不可及。

你死死攥着我的手,不肯放下,睁着眼睛使劲盯着我。

然后,我就看见泪水从你的眼中流下。芸,从来没见过如此透明和寒冷的泪水。

你最后的一句话是:

"喝了那杯酒,就不怕那些茶了。在人世间记着我,等着我。"

你瞬间不见,只在掌中留下了这只玉箫。

半晌,我走向孟婆的茶摊,大口大口拼命喝起来,泪水悄悄落入茶水中很快就消散不见。孟婆一碗接一碗地给我倒,面上神色不改,只是那些刀刻的皱纹更加深了。

我转身向奈何桥走去,纵声大笑。隐约听见后面孟婆轻轻一声叹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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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红尘

我生下来就英明神武。

宫门前的大鼎,全国只有我才能举得起;上千卷的竹简,我耳熟能详。父王说我能担巨轮。希望他不是打算让我替他修车子,好在他临死的时候终于解释清楚了是打算把国家交给了我。

是的,我就是商纣。

活在宽大阴森的宫殿里,每个暗夜都会突然惊醒,满屋子的黑暗,满身的冷汗。轻轻抚摩着枕边这件用玉打制的怪异的乐器,我总有没来由的恐慌和失落。告诉我,上天,你把它在降生的时候就赐予了我,你把这个国家都交给了我。奉天承运,既然朕是天定的主宰,那么就有权力知道想知道的一切。

可是,上天保持一贯的沉默,无论我杀了多少巫祝,那黑亮的乩盘和神秘的龟壳却什么都不肯告诉我。

直到我去参谒了女娲娘娘的庙。

是的,那就是你。如此清澈如泉的眼睛过了多少千年我都决计不会认错的。无论你的凤冠霞帔多么富贵华丽,你面前的香烛如何氤氲缭绕,我瞬间都能想起白衣黑发,眸子纯净的你。看着你现在的样子,我不禁恍然大悟地微笑:好一个天帝,居然把你塑成女娲娘娘,想让我望而却步,感受近在咫尺却遥不可及的痛楚?还是想看看我会不会冒天下之大不韪?

你错了,天帝。

我选择成为一个残暴昏庸的君王。

那些你赐给我的智慧力量英明神武,现在的财富权柄以及未来的流芳千古统统还给你,我只想要回我的芸。望着铜镜中自己苍白的面孔,我洋洋得意地微笑:

怎么,天帝,你意外了?你忘记我身体里流淌的是蓝色的血液了--那种骄傲让我可以在你无比荣光的恩宠下仍然毫不犹豫地背叛你--我永不臣服。

我相信诺言。

妲己在我怀里风情万种地娇媚着。她有和你惊人相似的面容,甚至更加美艳。但是我知道那不过是我耗尽天下,千夫所指之后得到的一个赝品。她没有你那样的眼睛,我一眼就看出来了。所以每次和她做爱的时候我都闭上眼睛,轻轻抚摸她的面容,绝似你的面容。

那些大汗淋漓的欢愉总是让我更加悲伤。

你在哪里呢,芸。

于是吹起这只垂着粉红色丝绦的玉箫。我在见到你的一刹那就回忆起那支曲子了。在深夜寂寥的宫殿里,我的箫音迷幻飘灵,妲己每次都惊恐地望着我。她说那时候我的眼神诡异狰狞。

经过无数个寒冷的不眠之夜。终于,绝望叩响了宫门。我知道自己要堕落了,芸。

第二天,我吩咐费仲建造酒池肉林。

此后我一直在等待。牧野的消息传来的时候,我大大地松了口气,然后坐在为你建造的高台之上,点起了一把火。

烈焰中我白衣如雪,紧紧地握着玉箫,低声喃诵。

据说,后世为我焚毁的价值连城的宝物痛心不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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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遗忘

我又坐在黄泉路的中央。

这里的天空还是和上次一样没有太阳没有黑暗。很多鬼魂还在排队。他们的目光热切激动--能做个不被看破的人多好。

你走过来,很惊奇的样子:"你不想做人么?做人多好,别人看不透你的心思。"

千年以后,我再一次抬起头看你,芸。死死地盯着你清澈闪亮的眼眸,脸上的微笑慢慢逝去。

"想,当然想。谁愿意做个一眼就被看透的鬼魂?"

芸,你听不出我的声音悲伤而绝望。

"那你为什么不去喝我奶奶的茶呀?喝了你就可以做不透明的人了,有无穷的城府和心机。"你的语音清脆伶俐,象珍珠散落在玉盘里。

我看着你的笑容,心急速朝深渊坠落。你已经忘记了所有的前世和来生,芸。

"队伍太长了,"我木然地笑笑,"再说,我只喝酒,不喝茶。"

"给我倒杯酒,我就吹箫给你听。"说着,我扬扬手中的玉箫。

你的目光闪烁而迟疑。然后,你缓缓地往回走,一边偶尔回头看我。我拼命摩挲光滑冰凉的玉箫,摩挲上面那个很雅致的小篆字体:"芸",拼命忍着一言不发,手指因为用力而苍白。

等那杯酒放在我身边的时候,我便微笑着一饮而尽,然后把玉箫拿起。很香冽的酒,清凉甘美,让我忘记一切的忧愁。

在吹出第一个音符之前,我轻轻问了句:"这酒真好,有名字吗?"

"有,叫遗忘。"

我怔了怔,然后吹出了第一个箫音。

黄沙突然震动,瞬间全部消散,充斥于天际的是一片雍容堂皇的霞光,明黄刺眼。接着,氤氲的香气粘稠似的飘来,天花乱坠,钟乐齐鸣。隐约的霞光中似乎有队伍在走向这里。在我的箫音渐渐消散之后,我又看见了你高贵冷漠的面容,天帝。

你先亲切而充满欲望地注视她,然后傲慢地俯身看我,我发觉出你眼睛里了然如胜利者般的神情,我想,我是明白了。

"你吹得很不错么,这曲子叫什么?"

"一息尚存。"

我淡淡地说,坐在檀香袅袅的黄泉路中央,白衣胜雪。我凝视天帝的眼神尖锐如锋刃,依然安心地微笑。身边,芸悄悄握住了我的手。天帝不再说话,只是高深莫测地笑了笑,甚至把尊贵的天颜隐藏进了香舞缭绕的珠帘后面。

威严雄伟的仪仗慢慢走过,然后就听见天官洪亮的声音。弹指之间,我又是孤身一人,坐在黄泉路的中央,手中粉红色的丝绦鲜艳如新。

"在人世间记着我,等着我。"你的声音在我耳边低低地回响。

许久,我站起身来,走向茶摊。孟婆还是一碗接一碗地给我倒。然后我沉默走向奈何桥,万念俱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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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安心

据说,我出生的时候,满室是粉红色的异光,这是我名字"神光"的由来。而且,手里死死地握着一根价值连城的玉箫。

所以我特别聪明。

现在,我在漫天大雪中,站在少室山这座孤独的小屋前,轻轻抚摩怀中的玉箫。它在我胸口温暖安详。然后我又恭恭敬敬垂手站立。

三天三夜后,达摩终于打开了门,我浑身是雪,木头人一般僵立着。

"你这么长时间站在雪里,要干什么?"你的嘴唇在肮脏的落腮胡子中一动一动,音调怪异而讥诮。来中国这么多年了,达摩老骚胡子,你好象始终改变不了印度的口音。

"我总是不能解脱,求大师指点一条明路。"

"哈!诸佛无上心法,是多少世代的心血结晶?!你这么轻易就想得到?别做梦了!"

早知道你会这么说,我从身边拔出那把佩刀。解脱吧,解脱吧。我不想再被困在这里面了。耀眼的刀锋闪过,我的左臂从这个身体解脱,红色的鲜血洒落雪白大地。我有点惊讶它竟然不是蓝色的。不觉得疼,只觉得轻松。

我拾起左臂,恭恭敬敬地交给面前这个衣衫褴褛的印度大胡子。他凝视良久,微微一笑:

"诸佛祖最初求道时,也是为法忘身,你现在当着我的面自断手臂,还是可以求到法的。以后,你就叫慧可吧。这是你的法名。"

从此,我被后人尊为禅宗二祖。

我虔诚地躬身下拜:"爱别离,求不得。我知道这些都是世间的烦恼,可是我无法斩断。求大师赐给法门,让我面对这一切能够安心。"

"你把心拿来,我给你安。"

我的心在哪里?茫然自问,胸口里空荡荡的什么也没有。千年以来,我仿佛空谷之间的回音,四处寻找自己的心。

"我找不到自己的心。"匍匐在雪地里,我泪流满面。

"可是我已经替你安好心了。"

愕然地抬起头,就可以看见达摩菩提洞悉的微笑。恍然间,我若有所悟。是的,芸,你是我的心。你无处不在,无论阴阳相隔,万古洪荒。烦恼就是菩提,欲望就是自在。我不能断绝那些刻骨铭心的欲望,但无论它们如何潮来潮去,你在我的四周安忍不动如大地。上天可以夺去我的心爱,但无法夺去你,你早已圆满,是我已经成佛的心,是我无所住而生的心。天帝,我已经洞察你斗转星移的奥秘,此心已经解脱,任凭你如何翻云覆雨,都不能影响它一分一毫。

在洁白的雪地里,我仰天大笑,声音直达天庭。达摩老头在一边站着看我,微笑不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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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调心

僧璨终于来了。

自祖师走后,等了他很久。他和我一样找不到心,于是我指点给他看。再用了两年,让他守护好那颗不受玷污不受诱惑的心。最后对他说:

"我有笔宿债要还,这个法印,你就好好护持着吧。"

这一天我等了很久了,芸。可是我还是很耐心,那些千年的漫长与弹指的电光石火没有什么不同。从前那些从枷楞经,从金刚经中散发墨香的文字是你,现在充斥于青楼酒肆间的市井也是你。这颗心本来就没有什么分别。

我身着红尘俗世的打扮,日夜流连在热气腾腾的邺都的大街小巷里,这是一个繁华的都市。每天我从光滑锃亮的青石板路上走来走去,神态悠闲从容,一如我白衣如雪地坐在黄泉路的中央。

偶尔,会有丢失了心的人来悲伤地找我,我就帮他们耐心地找,在每个青石板的缝隙中找,在每个街角的阴暗旮旯里找。每次我都知道它们不小心丢在哪里,于是小心翼翼地帮他们拣起来,吹掉上面的灰,还给他们。也许他们还会丢失,不过,只要来请我帮忙,我就一定会帮他们找,而且一定也找得到。

因为我眼神锐利。

偶尔,会有目光闪烁神态妖妍的女子靠近我,我得承认,她们之中,有些甚至比你还美艳。但是我能看见她们后面的黑暗,那个黑暗在操纵她们来诱惑我,她们想找到我的心,然后捆绑它。可是我已经解脱了,没有什么可以束缚这颗纯净的心,况且,芸,你无处不在,她们根本没有慧眼察觉你。

那个叫辩和的法师在气势汹汹地质问我:"你是个和尚,也该注意点身份!"

  "我自调心,干你什么事!"我冷冷地回答。

不要在我面前义正词严,我已经看见了你后面不可告人的祸心。天帝,我知道你恼羞成怒却无计可施。我虽然行走在红尘之中,可我如此自由,完全在上天的掌握之外。

天帝的耐性到头了。

隋文帝开皇十三年三月,我摩挲着那只玉箫,安详地死在邺都地方官翟仲侃的牢狱里,那年我一百零七岁,须发皆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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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生灭

我再一次地坐在路的中央,白衣如雪。

芸,每次看见你清澈的眼睛我都要微笑,很安心的微笑。无论是生是灭,我都知道你在我身边。

你走过来,很惊奇的样子:"你不想做人么?做人多好,别人看不透你的心思。"

低头看了看自己透明的身躯,我叹了口气:"想,当然想。谁愿意做个一眼就被看透的鬼魂?"

"那你为什么不去喝我奶奶的茶呀?喝了你就可以做不透明的人了,有无穷的城府和心机。"你的语音清脆伶俐,象珍珠散落在玉盘里。

"队伍太长了,"我笑笑,"再说,我只喝酒,不喝茶。"

"给我倒杯酒,我就吹箫给你听。"我懒懒地说。然后,我悠闲地抚摩着玉箫上那个秀雅的小篆"芸"字,等待着那杯叫遗忘的酒。

你在我的身边,芸,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听我的箫音。本来就无所谓最初和结束,或者说,最初就是最后。黄沙漫天的黄泉路中央,我全神贯注地吹箫,你屏神静气地聆听,我们衣裳雪白,旁若无人,一尘不染。

这次见到天帝,我发现他的脸色又有些发青,虽然他的神色依然冷漠傲慢。

"你吹得很不错么,这次吹的又是什么曲子?"

"轮回。"

我淡淡地说,坐在檀香袅袅的黄泉路中央,白衣胜雪。我知道天帝的眼神尖锐如锋刃,仿佛要将我万箭穿心可我依然直视着他,很安心地微笑。身边,芸悄悄握住了我的手。天帝勉强地笑了笑:

"听说你是得道的高僧,高僧也堕入因果轮回么?"

"不是不堕因果,而是不昧因果。"

我的话语清淡,天帝却如同胸口被重击,身子晃了晃。天帝,虽然你高高在上于六道中最高贵幸福的天界,而我只是一个游荡在人世间的子民,不过,有一点你忘了。人比天神强的一点就是他有智慧,智慧给我苦难,而苦难让我丰盈圆满。总有一天我会超越你,超越你布设的轮回陷阱。

我微笑着看着天帝,而他不再说话,甚至把尊贵的天颜隐藏进了香雾缭绕的珠帘后面。威严雄伟的仪仗慢慢走过,然后就听见天官洪亮的声音。

我神态安详地转过身,轻轻拭去你眼角的泪水,芸。没什么好难过的,我轻轻地对你说:

"别害怕,我们会相见的。"

"我们在哪里相见?"

"在不生不灭处相见。"

我独自一人坐在黄泉路上,微笑平静,心中无惧无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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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复始

是年六月,天下大旱。

我身着雪白道袍,在城外搭台作法。天帝,你可以一次又一次地把我流放人间,赋我以智慧,授我以苦难,但你屈服不了我的心,你连它的边都摸不到。

我站在祭台之上,仰头看顶上浓密翻滚的乌云。它们绵延数千里,没有尽头。

悄悄摸了摸藏于腰间的玉箫,上面粉红色的丝绦依然鲜艳如新。我微微笑了笑,朝天举起手中白布包裹的桃木剑。

"风来!"我低低召唤,神态从容。

狂风顿起,吹动宽大的白衣,猎猎作响,散乱的长发在风中疾疾游走,遮挡住我的眼睛。我一动不动地站于祭台,视线从发丝间透射出来,等待与你明亮的目光相接。尖叫的风声中,我须发皆白,披头跣足,白衣如雪。

没人注意我脸上洞察的微笑。

时辰到了,我对自己说,猛地咬下舌尖,用尽气力喷出这口血。一道妖艳耀眼的红色冲天而去。

我仰天大笑。

从云端俯视下来,这个作法的妖道全身雪白,连面色都是,只有一张大笑的嘴中浸满鲜血,极度醒目的艳红。

满城的百姓在祭台下面跪拜,屏神静气,不敢抬头望一眼。上天!他们都是驯良而畏惧的子民。

可我不是。上天,我蔑视你的旨意,挑战你的权力,你的权柄束缚不了我自由的灵魂,征服不了我苦难的智慧。

芸,让我们在不生不灭处相见。我在心底喃喃地说。

一道眩目的闪电劈下,我被打得粉碎。

倾盆大雨中,一块破碎的白布悠悠飘下,上面的血迹浓艳美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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