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小到大都有一个简单的梦想，

就是能有一间自己的花店。

开在医院旁边，

不怕赚不翻。

——薇薇安

2010.8.25

暑假

直到在社会竞争的激流中滚蛋，我才明白——开花店的理想只是成年后，落败的逃避方法。用一个最低配的私营小老板的头衔安慰自己，安慰我老爸老妈。

一年前，我还是成功的选到一家适合的小店。先前的店主是城里遍地开花的千里香馄饨店大军的一员。一共十几平方的店面足足支撑着一对夫妻以及他们的儿子，外加公公、婆婆、小姑子和小姑子的儿子……

真是一户望族。

可每次吃碗馄饨像是走政府机关的流程。点单员是老板娘，如果你没经验地选择了那个整天擦桌子扫地的男老板，他只会当成没听见，气得你以为他嫌你丑，故意不做你生意。

当然，他心情好时，还是会指指盘腿坐在柜台后，时刻都在入定的媳妇。他老婆耳朵极好，就是动作极慢，如同江湖上骗钱的道士，动作太快可能显不出道行，非得把自己塑造成打太极似的树懒，急得人冬天都能出汗。

等终于可以掏钱拿号，这时——为体现他家馄饨干净卫生的面貌，她会突然像医生进了无菌室，举着双手示意你把钱递给她婆婆。然后，那个穿着各种枯萎大花图案的黄皮老太会嗖得冲到你鼻子下面……

到此为止，馄饨总算有了着落。

只有发现碗里又没放香菜时，那个黝黑干巴的公公才派得上用场。

有时，男人们会伸头看看胖小姑在不在。因为不管客人是不是已经挤成头对头的蝌蚪群，她总能霸着一整张空桌给儿子喂奶，一不小心就便宜了那些热情的小伙。

这班老邻居每次吃碗馄饨都苦不堪言，活到一把年纪还要到居委会先理清他家的亲属关系，所以，等街头又开张了家小鲜肉馄饨店，所有人便集体逃了过去，搞得“小鲜肉”老板直以为自己原来帅绝一条街，此后衣服越穿越骚，见谁都直抛媚眼。

这些都是闲话。

老社区住得久了，什么本事没有，话痨的功力日益见涨。

我提着臀把一只只铅桶搬到店门口。这是我每天第一轮健身时间；手臂，大腿和屁股，所有的地方都一气呵成的练到位，最主要的还省钱。想到自己工作几年的积蓄全部贡献给了店面装修和进花买桶就心痛。

除了玫瑰代表爱，康乃馨代表母性，菊花代表怀念，或者也能代表人体部位之外，其他的花有什么深刻意义，我一概不知情。

做这一切，仅仅是某天因为某些事的刺激，情绪到达顶点的冲动而已——那曾经支撑着自己走过公司修罗场的梦想，会在每天点头哈腰和晚上累成狗后，还要算收支平衡的账目里操碎一地……

毕竟，实现梦想这种事，只有在付诸行动后，它才会真诚的让你发现，一旦决定靠近它，它就会顷刻间荡然无存，消失得比屁还彻底。

也许，那年暑假吃着冰激凌，躺在沙发上边看电视边想到的美梦，虚无大于现实；也许，梦想之所以美好，原因也许只是做梦很轻松。

我搬了个小马扎坐在店门口，把今日特价上的字擦掉。左边是家发廊，黑洞洞的店里窝着三只看似未成年的洗剪吹，一个个像是见不得光的鼹鼠，直挺挺排成一排躺在沙发上，守株待兔地等着他们客户。

他们大概也没想到，这里的居民抠得离谱，只要他们提到“办卡”这两个字，那些人差不多都尖叫着捂紧钱包夺路而逃，那架势让片区警察以为发现了非法传销的犯罪老巢。

片警们激动地把情况汇报给上级领导。几个月后，领导才因自己在工作中着实拿不出像样的年底业绩，不得不勉强批示他们立案追查。

他们只进去扫荡了一圈，领导的黑脸就浮肿了好几天。导致片警每次坐车里看到着家阴阳怪气的理发店，都恨不得把那“三只鼹鼠”赶回老家，和他们的兄弟“三只松鼠”一起卖炒货去。

唯一光顾勤快的就是“小鲜肉”的老板，时刻与时俱进地改变着造型，誓要坐稳本街第一帅哥的宝座。

不过，我右手边就厉害了！

我所有的生意全靠他家。

精致的岩石高墙一看就富得流油，一派不好惹的冷漠气场……不过一般人还真不敢惹火葬场，现在改成北区殡仪馆。每天，看着大把大把好赚的钱和冥钞都拼命往里飘。

我和里面的工作人员，我的初中同桌方天霸谈好了合作和回扣，他负责来回把礼堂的花拎回来还给我，我负责给他这样每天来回转圈圈提成。

我家“花姑娘”如同走过场的明星，亮相几十分钟就能再回来，喷点水稍做休整，就能继续接客。

靠这种猥琐方式，我赚得还不错。

甚至跟方天霸搞熟关系后，每天都能混到宴会厅里吃四五顿晚餐。久而久之，瘦如皮猴的我也不得不加入到他们内部员工组织的加倍耗脂，降肥减脂，破茧成蝶的减肥大业中去了。

每天都这样，照着殡仪馆的上班时间日出开店，精确得让他们恨不得让我替他们打卡……

可能你会觉得我胆子够大，年纪轻轻就敢在这样阴森恐怖的地方做生意。

如果我是个富二代，当然不会选这样体验平凡人的生活，可对我这种单身的普通女人，钱大于天，钱大于命，钱能打到一切牛鬼蛇神的理论还是相当奏效。

而且时间久了，也就那么回事。

哪有那么多妖魔鬼怪，游魂野鬼吃饱了撑着，喜欢在人间游荡？

虽然殡仪馆广场上的树木价格不菲，却又常年秃得让人忍不住歪想……可待久了就明白，那些看似阴郁恐怖，营造悲伤气氛的枯树，完全是为了成全金鱼眼袋的馆长每年额外获得的财政补贴——真是意外秃出的成绩！

方天霸又扛着四个花圈朝我奔来，这个家伙初中时微胖，上班后油胖，开着宝马，有工资又有回扣，日子滋润得不像话。

整天吹牛说他条件好得不得了，还嘲笑我什么本事没学，单学了大闸蟹，眼睛长到头顶上，到时候人老珠黄，连殡仪馆的化妆师都救不了。

我给了他一串王八索命拳，谁在乎无关紧要的男人，赚够了钱就去环游世界，这是我新找到的梦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