短篇故事-秋禥(上)

1

我是一个小流民,逃荒逃了很久,娘病的很重,她说她要去天上找我奶奶去了。

她从小来到奶奶家当童养媳,对自己的爹娘早没了印象,奶奶生前待她很好,死后还在天上帮她留了位置,那里没有寒冷,没有饥饿,还有吃不完的白馍馍。

然后爹,大姐,小妹也都一个接着一个的找我奶享福去了,我不想去,这人间再苦我也想留在这里。

也许就是靠着这种比别人更强烈的动物本能求生欲望加上我不挑食,所以我活了下来。

草根树皮吃没了,我抓到老鼠可以直接生啃,连骨头都舍不得吐出来,多咬几下就酥了,比肉还香。

壕沟里的死猫烂狗我也不嫌弃,只要没烂的太黏糊我都能吃。

他们没去找我奶之前看见我吃东西总是一直咽口水,当我把食物递给他们,他们却都干呕不止,真不明白,都已经饿的前胸贴后背了还能呕出什么。

能活着不比什么都重要,哪怕低入尘埃,贱如蝼蚁。

2

听说长安县新来了一位县官,是位善心的大好人,隔几天便会施粥给灾民,我跟着“大部队”也浩浩荡荡逃到这里来。

人挨人,人挤人,无论低头还是抬头都是黑压压一片。

我个子小又瘦,在腿与腿之间狭小的缝隙里艰难向前挤着。

粥就那么多,后边的人一定分不到,这都是我当流民这么久的经验之谈。

我拿着一个破碗饿的头晕眼花,恍惚间忽然看到一个身穿淡青色长袍,以玉簪束发的男子,面如凝脂,眉清目秀,简直比画上的人还好看。

这是娘常说的仙人吗,仙人会帮助穷苦的凡人脱离苦海。

不知哪来一股力量让我鬼使神差的冲向那仙人,我死死抓住他衣袍,把我平生最大的力气都使出来了。

那些官差踢我用棍子打我,最后我趴在地上,他们狠命拽着我的腿要把我拖走,我也始终没有松手。

我娘说的果然没错,那人真的是仙人,他给了我一碗筷子能立得住的粥,这是我活着么大吃的最饱的一次了。

就是眼前这个婆子有点可怕,从我醒来到吃完粥,她已经瞪了我好几眼了。

「小蹄子,你倒是会求人,知道我家大爷心善,官兵打都打不走。」

「吃完就快点跟我过去,大爷等着你回话呢。」

刚刚被打的不轻,但听到仙人要见我,立马忍着疼一瘸一拐的跟着过去。

穿过连廊,一个人都没有见到,只看到一排陶瓦房伴着一棵年岁不轻的枇杷树孤单清冷的伫立在院中。

不一会儿,在内院里面一间屋子停了下来。

不知为何,我紧张的手心都冒出了虚汗,比从前跟隔壁小铁头抽陀螺赢糖葫芦还要紧张。

也许是因为这次是关乎生死吧,若是被赶出去还是九死一生。

我跪在地板重重磕了一个响头,空旷的房间都能听到回音。

「草民参见大人,大人万岁万岁万万岁。」

「哎呀呀!你这蹄子在胡说什么,是想害我家大爷么!」

那婆子猛地在我后脑勺上狠拍了一下,脑袋“嗡”的一声,让我更是不知所措。

我哪里说错了?戏台上不都是这么唱的吗,见了高高在上的人儿,就要跪下行礼,口呼万岁。

「万岁是对君主的专属祝贺之词,以后万不可再说了,快起来吧。」

我抬头顺着声音看去。

人美心善声音也那般好听,大人问了我一些关于流民的事情,然后就把我留下了,跟着蓉妈,就是那个总看我不顺眼的婆子,在府里做些杂活。

那位仙人一样的大人就是新来的县令,连官服都没派发下来呢就马不停蹄赶来赴任。

3

全国多处发生灾害,朝廷应接不暇,下放到灾区的粮食、钱款少的可怜,根本不足以支撑庞大数量的灾民。

大人变卖了大半家产才筹得一部分粮食,不过眼看也要见底。

如今天天找富商,筹善款,本不善饮酒的大人,天天被抬着回来,可效果却微乎其微。

我看着急可也只能干着急,大人救我一命,真恨不得自己变成一袋袋粮食,让大人拿着我去赈灾。

可叹我只是个烧火丫头,只会买菜做饭,城郊的菜便宜些,每次我都会多走半个时辰去那买。

哎,可怜之人必有可怕之处。

到了城郊市场,不远处望去,流民左一圈又一圈不知又把谁围住了,可能是好心给他们吃食的百姓,可能是路过的衣着华丽的男女……

能留下一寸衣履遮羞是他们最好的结果。

都说各个地区不愿收留流民,这便是原因之一,人饿到一定程度便不能再把他当做正常人。

「救命,救命。」

这个声音?

大人!

「让开,都给我让开,我的刀可没长眼睛。」

「你们这帮忘恩负义的东西,大人散尽家财救你们,你们居然敢围抢他。」

我抽出我爹留给我的匕首,拆下发带紧紧绑在握刀的手上。

这些都是我爹教给我的技能,我的手劲小握不住刀,用带子将手和刀缠起来刀才不会掉,与人搏斗胜算才更大。

我披头散发,像一只发疯的野兽冲向人群,若是大人真有什么不侧,我当时唯一的想法就要砍伤抢他的所有人,给他报仇。

我疯狂乱砍,刀真的见了血,我不知道是谁的血,人群迅速给我让出一条路。

「大人,你没事吧,我来救你了。」

「谢谢,我没事。」那人躺在地上,已被灾民将衣服撕的破烂不堪。

我的大人你后悔吗,你散尽家财救的的这些人如今对你恩将仇报。

我一边抹着眼泪,一边去扶大人。

忽的一怔。

恩人的容貌我应该不会记错吧!

「你是哪位啊?」

4

被我扶起的人又被我扔了回去。

「我家大人呢?我明明听见他里面喊救命。」

我又㩝过他的衣领大声问道。

「姑娘,这里只我一人。」

好相似的声音。

算你运气好,有一副和大人相似的嗓音。

我还是快走吧,

「小丫头。」

背后又想起一个声音,我这是怎么了!吃了两天包饭难不成还把耳朵吃坏了?

「保暖生闲病,没事瞎嘚瑟,回去还是得饿两顿,保持清醒。」

「哎,那个持刀行凶的丫头,你要是再往前走,休怪我们逮捕你了。」

持刀行凶?逮捕?哎!又幻听了!

没想到有一天我会跪下大堂之下,听候大人的发落。

大人听闻灾民暴动,急忙带着衙差过去,不想看到了我表演的全过程。

「堂下何人?为何持刀伤人?」

「草民名叫二丫头,因为认错了人,所以,所以拿刀伤了无辜的其他人。」

「二丫头?你的全名是什么?」

「草民全名就叫二丫头,草民的大姐叫大丫头,小妹叫三丫头,爹娘以前都是这么叫的。」

「…」

「那凶器何来?」

「这是我爹死前留给我的,他说靠这个可以保护自己。」

有点小难过,在大人府上住了有一段时间了,没想到竟是通过公堂问话大人才知道我的名字。

我当众持刀伤人,所幸人伤的不重,灾民又确实是在围抢他人,所以判我没收凶器,赔偿受伤人的医药费了事。

灾民批评教育后也全部放走了,不是大人不惩治他们光天化日下抢劫人,实在是特殊时期没有办法。

罚重了,容易引起暴乱,说当官的不给百姓活路,罚轻了,又跟没罚一样,所以与他们摆事实讲道理,苦口婆心一阵,希望他们能明白。

我自然是没钱的,下了堂大人帮我付了赔偿,我抖抖嗖嗖站在一旁,闯了这么大祸还害大人丢了面子与灾民赔礼道歉,这次大人就算真赶我走,我都没脸乞求了。

「还不快回府去,以后不可再惹事了。」

「啊?」

「怎么?不认得路吗?」

「认得,认得,大人再见。」

匆匆忙忙就从衙门里跑了出来,生怕跑慢了,大人再反悔。

大人这关算是过了,可蓉妈那又该怎么交代

蓉妈可比大人厉害多了。

我披着头发战战兢兢回了府。

她居然没有问我干什么去了,也没问我菜怎么没买回来。

不对呀,换了平常鞋底子早招呼来了。

而且更奇怪的是她居然从她那个带锁的从不让我靠近的小柜子里拿出两个鸡蛋递给我。

我吓的双手背在身后,这怕不是有毒吧,因为晚回来一会就要毒死我!

「拿着吃,以后就是一家人了,手脚要勤快,干活不能偷懒,让我发现你偷懒,看我怎么罚你。」

蓉妈依然瞪着眼睛对我说话,和平常一样,又好像变了一个样。

后来我才知道是隔壁去买菜的李婶目睹了事情的经过,八卦的心使她家都没回,直接来府里告诉蓉妈。

初生牛犊不怕虎,忠仆护主,赤胆忠心…

流言蜚语的力量果然可怕,传到后来我都不认识我自己了。

如果再让我遇到关乎大人的事,我一定还会毫不犹豫冲上去,只是匕首被大人没收了,我下次使什么武器好呢?什么也不拿我肯定是打不过他们的呀!

蓉妈对我的态度越来越好,有时还会跟我讲讲大人从前的事情。

大人出自书香世家,老爷,太太相继病逝,家道开始衰落,好在大人刻苦勤学中了进士。

蓉妈当时本劝着大人变卖些田地孝敬一下当时管分配的长官,可大人就是不肯,如今被分配到最穷困的的长安县。

大人善良看不得民众受苦,自己变卖家产筹粮给灾民,可这灾民这么多哪里管的过来。

来当这县官不过几月,人都瘦了一圈,身体也越来越憔悴,。

还不如不中那劳什子进士,而读一辈子书呢!家中薄产也够无忧一世。

蓉妈每每说道这里都是唉声叹气,我不知道该如何安慰她,她说的好像也对。

但大人读过那么多书,肯定与我们不识字的人想法不一样,想那么多多累,只管听大人的话就是了。

5

没过几天,我照例晚饭后半个时辰给大人送去一壶茶水。

微弱的油灯在桌前轻轻摇曳,蓉妈说原本的书房晚间都是灯火通明的,烛光照的就好像白天一样,现在大人为了节省银钱,只舍得点一盏小小的油灯。

幽暗的光线,每至深夜才熄灭,心里突然涌上一丝丝心疼,

「匕首危险,你一个女孩子还是不要在玩这些的好,这有一个小金锁,把它戴在身上让它帮你锁住福气,以后都平安喜乐。」

我正在桌边愣神时忽听大人抬头说了这么一句。

我接过金锁,小心翼翼地抚摸,锁身呈如意形状,正面写着天赐福禄,背面则是岁岁平安,下面还有三个小铃铛,精美又可爱。

从前家附近的十里八村都没听说谁家能得到一个金锁,那是只有财主,员外才配拥有的。

「大人,这是给我的?」

我不敢相信又问了一句。

「都在你手上了,自然是给你的了。」

我如获至宝地捧在手心。

「所谓春祺夏安,秋绥冬禧,常人最大愿望不过平安康健,你说你一直没有正式的名字,以后叫你秋禥可好。」

「大人取的名字当然是极好的,谢谢大人。」

我将金锁戴在脖子上,手指不停地摩挲。

「大人今日好像很好,可是灾情有所缓解了?」

「灾情还是老样子,田地颗粒无收,近日有两位富商答应捐些银子,可也只是杯水车薪。」

说到灾情大人又恢复到愁眉紧锁的状态,好不容易有个好心情,我真不该多问。

「我常听说一分耕耘一分收获,那一定要种田才有饭吃吗?干别的活换粮不行吗!」

「换粮?」

「我从前逃荒时就曾给大户人家干过零活换粮吃。」

「嗯,干小活换的粮少,干大活换的粮就多!」

「……」

大人若有所思似的点点头,随即恍然一笑。

「小丫头,你可真是一个小福星。」

我只是说了说我曾经做过的事,大人怎么像捡到什么宝贝一样高兴,还掐了一下我的脸蛋。

真奇怪!大人也没使劲掐,怎么感觉心里就想打鼓一样呢,脸还阵阵发烫。

一定是在府里呆久了,脸皮都待的娇嫩了,碰一下就红,这可不好,该让蓉妈误会我变娇气了,又像以前那样对我怎么办!

那晚过后,大人每天回家更晚了。

我有些后悔那天不该多嘴,大人每日风尘仆仆,经常连饭都忘记吃,更别提再与我说话了。

6

最近不知从哪刮来一股风,长安县乃堪舆中至吉之地,在这里求佛可以消灾解难,只要心够诚万事可解。

可怎么才能显得心诚呢?当然是看谁盖的庙宏伟,谁建的寺壮观。

富人之间的攀比越演越烈,尤其很多官家小姐,太太不远千里来到此地,你盖一层庙,我垒三层寺。

山里面大大小小的建筑一时之间此起彼伏,密密麻麻的地基如雨后春笋般涌现。

干活的工人自然也是供不应求,大批难民有了工作,吃饭问题迎刃而解,甚至帮助邻县解决不少赈灾问题。

春去秋来,灾情缓解,田地又重新种茂盛出庄稼。

大人在任两年多因政绩斐然,朝廷跳级升迁为卫州权知州事。

长安县百姓在大人赴任这天,自发到县城门口送别,有的百姓手捧着鸡蛋、白馍、水果相送,有的富户带着价值不菲锦衣玉食,有的文人轻折柳条道别…

人不同,物不同,眸中的不舍却都不谋而同。

蓉妈乐开了花,再没听到她说当官没用之类的话,挺胸抬头好不自豪地跟在大人身后。

卫州地处北方,比起长安县要冷很多,我们到到达时正值冬季。

漫天纷飞的雪花在空中随风飘舞,或盘旋,或扭摆,好似一只只灵动的白色蝴蝶。

我喜欢这美景,每日只要得空便到院子里团雪球,堆雪人,比在长安县时有趣多了。

可大人好像不是很喜欢这的天气,自从来了以后每日无精打采,晕晕乎乎的,大夫说是水土不服得了伤寒,要他按时服药,不可在着凉。

可大人像个小孩子一样,怎么说都不听,每日吃了药就往外跑,还说什么刚刚到任陈年卷宗,地方属性都不熟悉,必须尽快了解才好开展工作。

终于在他的不解努力下成功晕倒了,风邪入体,疲劳过度,再不好好养病,怕是要落下病根的。

大人发热昏迷身边不能没人,我服侍大人吃过药后就拿了个垫子守在床头。

难得看见大人睡的这么安稳,屋内烛光暗淡,唯见一缕月光透过窗户洒在大人额间,睫毛间闪烁着微光,略微紧锁的眉头冒出些许细密的汗珠。

不知大人会梦到什么吗!一定还是看不完的卷宗,批不完的政事,来到府里这么久还没见大人有过什么自己的私事。

那些个书本公文就那么有吸引力吗?

我随手从书架上拿了一本书,长安县时大人偶尔教我认过些字,可这本书我怎么好像一点也读不懂呢?

还不如大人好看,我转头趴在床边静静瞧着,慢慢地好像也走进一片冰天雪地,在雪地里尽情玩耍,不一会儿一人走来,送了我一个好暖的手炉。

7

这是哪里?

「呀!我怎么躺在大人床上!」

睁开眼首先映入眼帘的是青蓝色床幔,平时都是在外面看,今日从里面看竟没有一下认出来。

大人去了哪里,我把大人看丢了。

「醒了!看你睡的实,就没叫醒你。」

大人精神满满的从屋外走进来,看来病全好了。

「对不起大人,我不知怎么就睡着了,秋禥该死。」

「什么死不死的,这么多天照顾我,你辛苦了。」

「没想到你对历史感兴趣,只是《汉书》这本书现今对你来说有些深奥,我刚找来一本《千字文》,你先读熟再学旁的要好些。」

我捧着这本《千字文》,看着大人对我如此盛情实在不忍说出我昨天只随便翻了一页就看不下去了。

于是很听话的点点头。

「我的书房以后就由你打扫吧,你得空了可以随时在这看书。」

大人一向很宝贝他那些书籍,每次蓉妈都是自己打扫,生怕我去了毛手毛脚打扫不好再惹得大人生气。

看来我也很有读书的天赋,要不大人怎么会这般栽培我。

将来我学成后要帮助大人处理公务,那大人就不会那么累了。

嘿嘿…想想就开心。

以后得了空我就跑到书架后面的地台上坐着。

经过一段时间的刻苦,字已经认得差不多了,书也读了一些还是《山海经》《博物志》有意思。

大泽山川,奇珍异兽,不知人间是否真有这样的地方。

「子义兄,我前段时间跟你说的事,你考虑的怎样了?」

「贤弟费心了,只是我还没有这个打算呢。」

大人回来了,子义是大人的字,应该是和同僚回来商讨事情了,我在书架后听着可不好,快走吧。

「子义兄大我一岁,如今我儿子都一岁了,该早早打算的好呀。」

「那女子是我妻妹,年方十六,聪慧端庄,与子义兄真是天配良缘。」

我起身刚要离开,

还是别出去了,被大人同僚知道大人侍女在书房看书岂不会笑话大人御下不严。

「明日赏梅胜地宴子义兄一定要来啊,家妹等着恭候您的大驾光临。」

二人谈完这事又说了一会儿话方离开。

大人已二十有四,其实早该相看了,之前蓉妈就向大人提过此事,只是当时大人一心救灾根本无心此事。

入夜大人还在读书,我煮了一碗参茶端来。

撞着胆子与大了说了一句。

「大人,听闻卫州以梅花最美,不知在哪里观赏合适。」

「怎么想起赏梅来了,你平时不是不喜这些花花草草吗。」

大人抬起头笑了一下,饶有兴致地看看我。

「墙角数枝梅,凌寒独自开,遥知不是雪,为有暗香来。」

「今日读了《梅花》这首诗,它不畏严寒在雪中盛开,当真是花中君子呢。」

一头冷汗,还好今天查了一些关于梅花的典故诗句。

「梅花却是品性高洁,明日我正好要去赴一场赏梅宴,秋禥跟我一起去吧。」

「真的吗?」

「这还有什么假?」

太好了,没想到大人真的答应带我去赏梅宴。

可高兴之余,心里又有些空空的,梅花再香也不如鸡腿香,有什么好看的,不知明日与大人议亲那女子长什么样,大人可会相中她。

8

卫州内有名的富商、官员家眷全都早早来到赏梅宴。

其实名为赏梅,不过是借着赏梅的由头,各家适龄小姐,公子互相相看。

大人那位同僚老远的就来跟大人打招呼。

「子义兄。」

「赵贤弟。」

「子义兄,这是家中妻妹孟芷薇,正巧来家中小住便与我一起来这宴席。」

「孟姑娘有礼,在下陈宴,是仲山的好友。」

「陈大人安好。」

大人与那高门小姐互相拱手行礼微微点头。

明明就是来相亲的还说什么碰巧,眼睛都快长到我家大人身上了,这帮高门小姐就是面皮子薄。

「子义兄,这位是?」

刚刚介绍完高门小姐,大人那位同僚忽然望着我问道。

「这是我在长安县时带回的小丫头,现在名唤秋禥。」

「秋禥,禥者福泽绵绵,如意安康,好名字,好名字。」

「谢大人,我的名字正是我家大人所取。」

「子义兄一向才华横溢,这名字起的甚妙。」

大家寒暄一阵便入席落座。

高门小姐坐在大人左侧,宴会才刚刚开始,那高门小姐已经转了不知多少回头,大人倒是一次也未看她,

我跪坐在左侧给大人斟酒,大人既然无意于这位高门小姐,那我便要帮助大人挡住这朵桃花,这也是做仆人的本分不是!

「刚刚那位公子姓赵,是布桩赵员外家的公子,你以后唤他赵公子即可。」

大人端起酒杯,忽然冒出这么一句。

是我刚刚说错话了吗?我并不知道那位公子是何人,看他和大人常在一起,就以为他们是同僚,所以唤了一声大人,是哪句不合礼制吗?

「是,大人。」

大人说怎么叫就怎么叫吧,大人总是没错的。

赏梅宴开始大家一些吟诗作对,吃酒赏梅,中途主家忽拍手示意大家停下。

「往年赏梅宴都是一样的流程缺少新意,今日特请来一个杂耍班,希望能博大家一乐。」

这个好呀,记得我还是很多年前在街上看你过的呢,比写诗作画有趣多了。

众人落座。

几个小童骑着单轮车,头顶瓷碗一个个鱼贯而入。

到场中间后又不停变换队形,花样好不滑稽,大家都拍手叫好。

第一个节目后,不知何时院里已立起幡干,高数十丈,又一小童手握横杆列于其上。

这是什么名堂,我可从未见过。

只见那小童或倒立或喷火如走平地,大家看的瞠目结舌,连连拍手称赞。

当走到中间时,却不想那小童脚底一滑,差点从干上掉下去。

我看到心里一惊,这可太危险了。

他幸而抓住了横杆爬了上去,不然后果不堪设想。

那小童许是受了惊吓,后来的步伐都不似之前稳健。

快走到头时应是连续转上几圈就可以结束了。

前几圈都很好,最后一圈即将站稳之际忽而来了一股凉风,小童重心不稳,又一次摔了下去。

这次他再没有刚刚的好运,而是结结实实摔在了地上。

9

班主走出来带着两人将小童抬下,又向大家一番道歉解释。

而高空之上又立刻走上两名小童,继续刚刚的表演。

节目一个比一个精彩,大家的掌声此起彼伏还不时有贵人打赏银钱,仿佛刚刚那一幕根本不存在。

孟小姐在侧和其他贵女私语。

「今年这赏梅宴倒的杂耍班是挺有趣的,以后我的生日宴也要请来表演一番,不知王家是在哪找来的。」

「多的很,现在一些富人就喜欢看这些,越危险,越有难度,卖的价钱越高,街上好几家这样的杂耍班呢。」

「一些穷人家养不起的孩子或是被卖的,亦或流浪乞儿都被他们收了去训练,听说十人里面才能成一,二个,就像刚刚那样的多半就是扔了。」

听她们说的云淡风轻,甚至还有些幸灾乐祸,丝毫未觉有何不妥,仿佛他们天生就应该被践踏,被凌辱,就应该是属于富人的玩具。

宴会结束,我与大人同坐马车回家。

第一次见到梅花,第一次参加贵人间的宴会,第一次吃到那么多好吃的食物,我应该高兴的,人各有命,谁又能管了谁呢。

「你刚才出去,是去看那个孩子了吗?」

大人忽然发问。

我点了点头。

「他走了,一张草席裹着。」

「就像小猪小狗一般被扔到板车上拉走了。」

看着那小童的远去的身影,想到了我的小妹,她走时好似比那小童还小些,可她好像又比那小童幸运些,即使我们一家人饿的一个接着一个倒下,始终没有想过放弃谁,爹娘没有将我们易子而食,更没有拿我们换做菜人。

「人各有命,难与天争,天下很多事我们都无能为力。」

大人掀起马车窗帘凝视远方,仿佛是在跟我说话,也好似是在警示自己。

天灾无情,尚可可以想办法对抗。

人心冷酷,又该拿什么应对,一个鲜活的生命当着那么多人的面没了,却人人视若无睹,甚至认为理所应当。

深深的无力感席卷而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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