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7年7月我终于高中毕业了。望着堆放在门口倚在门框上那齐人高的参考书,每一本都干干净净的包着书皮,看起来也没有很破旧,甚至都没有翘脚儿卷边儿。我蹲在床边望着租住屋里红灿灿的地板上夕阳打下来我的背影,一点一滴的眼泪砸在地板上。没有疯狂大叫,没有拼命撕书,也没有没日没夜的在网吧痛玩儿。还是习惯的在租住的房子楼下等那条白色的流浪狗,然后一起在路边坐着发会儿呆。悄悄的在心里和它说了再见。在某个午后把所有的参考书擦干净整理好,叫来收废品的大叔,然后统统卖掉了。我跟自己说无论如何都不复读,这鬼一样的日子就让它真的滚回去见鬼去吧!
那些永远都上不完的课,永远没有尽头的作业,老师凄厉的教育永无休止,家长眼里无限的期盼......20岁了,我内心里真正的那个我终于长成到再也压制不住她的火力,在所有的时时刻刻逼问我:为什么活着。我把她锁进笼子里,叫她不要动摇我考大学,然后在白天里我像其他同学一样上课吃饭学习。到了晚上她就冲撞出来撕咬我,她说我让她过得特别特别孤独,她说她没有一时觉得是自由的,然后她整晚整晚的不让我睡觉。有时几天里睡不上几小时。然后变得语塞,更少说话,但是仍旧会等楼下的那只狗,每晚都要等着听到它的叫声才安心。然后开始头晕恶心呕吐。依旧每天把身体带到学校去,坐进座位里,然后全然的像是没有活着的人的那种意识,坐满了一天再回去自己住的屋子里想尽办法睡觉,躺在漆黑里一不小心就深深的陷进去拔不出来,我以为我就要扛不住的时候,天边渐渐的就亮了,然后我看到太阳升起来。是的,它照亮了我,照亮了我的心。我爬起来去到学校旁的豆腐店等第一锅豆浆,然后去到学校里看着同学们生活。我想如果我把自己藏起来我就真的完了,我想如果我现在就放弃了抵抗我就真的上不了大学了,我就没办法亲眼去看看那些被老师们说成是天堂一样的大学究竟是不是天堂......虽然我始终听不到老师讲的内容,虽然同学的笑脸在我脑海里越来越模糊,但我还是坚持每天去到学校里,看着他们生活,看着他们正常的生活。有的时候,和同学面对面,她讲什么我听到了,虽然每个字我都听到了,可是我不明白她讲的是什么。在偶尔思想清楚一点的时候我跟自己讲没关系的,我只是暂时没电了,太阳出来充充电就会好的。最严重的时候上楼梯都头晕得想吐,上两三节歇一下。那时候的大部分时间再也不能仰着头看太阳了。家里人知道我睡不着,但我没讲为什么睡不着,也没告诉任何人我觉得自己就要扛不住了,也没去医院看过,更没吃过一粒安眠药。好像我从不主动求助,无论境况如何我都轻描淡写的扛着。那是一段时时刻刻都在滴血的日子,一段无比黑暗无比孤独的日子,让我在黑暗里无比恐惧,焦虑到浑身发抖却没有拥抱的日子......是黑暗教会了我渐渐习惯黑暗,渐渐在黑暗里安静下来。
曾经恨过,为什么叫我一个人来承受这些,为什么没有一个人想过来帮我分担。像是戏剧的安排一样,在经历这些以前认识姜守连,中途他退场,当我经历完这一切,他又登场和我完成接下来的对白,我恨为什么那时候不能至少留给我一个他,不为别的,只为了能够让他体会我所经历的,可惜人生就是人生,它不会给任何人商量的机会。
好像是上天赐给我的独特的礼物,让我有机会体验了那么一段非常非常刻骨铭心的人生。虽然那以后我花了八年多的时间来整理和拼凑已经破败不堪的自己,但当我完成了这样一个历程以后,我无比喜悦,喜悦于重生的力量。这样的心力足以支撑我看透很多事了,人一生无法占有任何东西,没有什么是长久不衰的,活着还是死去,都只是一种形式而已。如果还活着,就活的像个人,如果死了,就死的像个鬼。而我们总是活着的时候像个鬼一样带着人面具,死了以后像个人一样恋恋不舍。
就在我整理好参考书要卖掉的时候,姜守连打来电话。他说他现在在锦州上大学。他问我这段时间过的怎么样,我想我当时说的应该是:挺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