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四章 血雨腥风
这一场突如其来的风暴，并非降临于苍冥教中，却是袭卷了中原武林十余处山野棘林……
“龙虎谷”，地处中原之正北,山势陡峻、谷势深险,巨林参天、坚石耸地,岚迷濛、云气聚合,有龙盘之雄峙、有虎跃之拔挺，名之日龙虎谷。谷中有主三位、有从数十、有奴近百，莫不通晓武学，尤以双刀为长。
十余年来这群人长据谷中，坐拥谷中珍矿奇石，以此买卖得利、获益匪浅，因其山谷峻险、涉入不易，谷外之人鲜少有真正了解此龙虎谷真貌，只知其中三位谷主武功高超，众徒身手亦属不凡，过往曾有不少恋财份子看上龙虎谷中珍藏宝矿,于是结伙聚众来攻、意欲侵谷占地,然而所往者皆未复返，原是遭遇了三位谷主带同徒从顽强抵抗，诸外来者不但侵袭未果，连想逃离谷中都不得愿，最终尽遭杀害，尸体弃于削峰裸石上，任由飞禽走兽啄食。
这一晚，又有一伙人马入侵龙虎谷中，所不同者，这组人马来得无声无息、如鬼如魅，竟是让谷中巡守之人不闻不察无知无觉。这群入侵者乃由一位女子领头闯入,他们个个身手轻灵、行步如风,一身皆穿着黑色宽篷、一面俱覆冷色铁具，他们袭敌快且准、他们出手劲且狠,纵使龙虎谷众功夫均非泛泛,却也一一惨遭杀害,不单因为这群入侵者武功高强，亦是因为他们身法迅灵无双，出如神、没如鬼，以致龙虎谷众中，尚未发觉便已被偷袭而身死。
总算龙虎谷三位谷主武功卓绝，自将一己成名绝学“龙虎两刃刀”使得是凌厉强悍，刀风无匹、刀锐无敌，带同一干残存徒众围聚顽抗，竟也让入侵者久攻不下。
忽有一身影由龙虎谷众人后方临至，此人虽同为一身黑篷铁面装扮，然身手显然高出他者甚多,但见其飞身跃起、凌空前翻，双足连点、沿踩着护守外围之龙虎谷众局顶一路轻踏，刀未至、人已远，瞬时已行抵位处中央之三位谷主身前，他目色狠厉、唇抿冷意，拳掌变使、手足交击，所出攻招劲势时如浪、时如火，时如劈天、时如斩地，任凭三位谷主“龙虎两刃刀”如何威猛，终不能追及如此幻变无常、招出随心之绝世神功!又怎能挡下如此狠辣无情、浑身杀意的强者。
血雨过后，但望一袭黑篷依着晚风斜斜飘扬,一个卓然身影直直冷立风中,满面溅血、满手染腥，足旁横着三具身躯、足周散着六柄钢刀，他森森地看望了面前那群残存仅剩的龙虎谷众人,一双眼瞳中未有透出一丝温暖,他高高举起了那已染满鲜血之右臂，口中阴寒的语调一字一字地沉沉吐出:”把这些人……全给我杀了……一个也不许留!”
此令重如山、威如天，众下属立时齐声应命、攻势一片展开，眼见三位谷主遭毙,这票残余谷众如今已是群龙无首、气泄志丧，几无生存之望、只得瞎拼一场，终于……力穷兵脱……血淌命夺……
日出月落，此地山峻谷险依旧，巨林奇石终在、岚雾云气久存，惟不复见者，是那曾叱咤江湖一时、名显北野一方之龙虎两刃刀法……
然除了那群入侵者外，江湖上无人知晓龙虎谷是如何一夕覆灭,于是武林中传闻四起、猜疑百出，其中流传最盛者，便是此一灭谷之举，实乃苍冥教巽幽盟所下杀手,甚有臆词耸动者，言之凿凿,说道三位龙虎谷主身遭深厚内功击毙,下手者除了身怀“阴阳神诀”的苍冥教主，不做第二人想……
“戮魄道”，位处中原之极西，原有五位令人闻风丧胆的亡命份子“嗜血魔君”藏居附近,平素昼伏夜出、暗中埋伏道旁,专找随身带有兵刃、看上去似乎怀有不凡武艺之江湖人士突袭,当看中猎物,即出手狠夺其命、残嗜其肉，浸淫在疯狂杀戮与浓厚血味中，以求取生存乐趣。
一个月暗风啸的夜晚，一如往常,这“嗜血魔君”，五人再度隐伏于戮魄道旁,静待无知的倒霉蛋出现眼前。他们确实等到了，等到了一个随身怀有长剑的年轻男子,他们见猎心喜，立时取兵团围而上，哪知那男子兵刃不拔，却只欲徒手应对，这五人见状大笑，皆想如此局面夺命岂不更是容易。
这次他们想错了，这是他们头一次犯错，却也是最后一次。只因……这次断魂者不是来人，而是他们自己。
当朝曦升起，戮魄道上只见五具惨死的尸躯分躺着……或许……该说是散落着……,这五人死状极惨，身首异位、七窍见血，脏腑皆已碎裂、兵器尽遭震毁，显然是遭遇了当世一等之内功高手狠狠击杀,但是，没有任何人目睹那是怎么一回事、没有任何人知晓那是谁人下的杀手……
然从现场观之，死者死法惨极、身中内伤部位诡奇，杀者出手狠极、所采攻击形式繁多，似拳似堂、亦肘亦膝，于是诸多议论者不由一番联想揣测:当世之中，似乎只有苍冥教主叶凝绮的“阴阳神诀”能做到这种程度……
震惊江湖之血案还不仅于此，龙虎谷及戮魄道惨事不过其二,跟着还有许多雄据于边荒之山王地霸、出没于郊野之流寇草莽,都在一晚之间猝不及防地遭遇了惨灭，人员尽皆丧命、兵马全数毁去，有甚者，更得一把熊熊烈火，焚去了所有人躯、所有物事、所有存在……
一时间，江湖上风声鹤唳，尤其是那些平素居于草野、惯行江湖买卖之豪匪们,莫不是人人自危。有惧甚者,不惜弃寨搬迁离窝潜逃，然而，其中那些已遭死神锁定之人，依然未得就此幸免，最终不过绝命于奔途路上、曝尸荒野……
这一场风暴来得突然、来得莫名、来得令人心颤、来得教人胆寒，武林中谁也不知是何人所为，却谁也心觉只有苍冥教有此能耐、有此手段。但是，综观这一伙伙丧命悍徒，不单彼此间并无交集往来，过去各自与苍冥教间亦是关系疏浅，虽说不上友好、却也并未结怨，始终都是河井不犯、各行其道，究竟苍冥教有何必要尽灭其党羽，谁也说不出个所以然来。
武林盟主张遵道紧遣人发帖，多位正道首领，急邀众人齐聚张家庄开行议事大会，讨论此连串惨案会否是苍冥教别有图谋，而他们又当如何应变。
会中众首领言语纷扰、意见杂陈，终究不过连番私猜胡测，对于此等事件之真切缘由始末根本没人曾听闻一点可信情报，当场也无法提出任何一项应对策略。
会至最末，众人只得加强防备、观以待结论。那些命丧之人，既不属于正道势力、亦不算是良民百姓，连平素出没之地都位处边荒,与中原核心相距甚远，故单以现状观之，如此大行诛杀惨事，暂无害及良民正士，亦无波及中原重镇，只要责成各名门大派心有警觉，强防固守、静观其变即可。
不单是武林正道对此连续惨案诸多揣测，便是苍冥教自身内部，亦是对这一连串事件猜臆不休。
最初龙虎谷以及戮魄道两案，发生未久消息便已传至苍冥教中,教众私下耳语纷纷,都在猜测如此骇人听闻之事会否是自己顶上教主亲下之手，然不论众人如何私议杂然，终究是没有得出结果，因为两案事发当晚，教中没有任何一人曾经瞧见过教主叶凝绮进出教中……
之后又有十余灭党血案接续发生，苍冥教中更是议论扰攘，却没有人胆敢前去询问教主一句半语，亦没有人能够肯定如此惨事确是叶凝绮所杀，然而，在重重的疑问与猜疑当中,教众对于如此莫测高深之苍冥教主的敬畏与恐惧，无形中又是加深了几分，竟仿佛他通天入地、如影随形一般，又好似他无处不在、无所不能一样……
苍冥教中，此时惟有一人，心拥着与他人全然不同的情绪，是痛恨、亦是郁闷，是恼火、更是狂怒，此者不是别人，正是苍冥教副教主--楚念殇。或许也只有楚念殇，才明白这些人为何命丧;或许也只有楚念殇,才知晓这几团党徒关连安在;或许也只有楚念殇，才会为这几群无亲无友之江湖野豪的逝去，大怒其心、大恸其情,恸的是自己十年心血成灰、怒的是自己一朝信错叛徒……
随着惨案消息一件件传来，楚念殇心头恼恨也伴之节节高涨，可他毕竟非属莽夫，终究还是强抑怒气，把所有怨愤尽往肚里吞去。
至这一日午后，又传来西郊悍匪“鬼鸮寨”灭寨消息，楚念殇终于按耐不住,他暴喝一声、拔身站起,一拳击碎了怀下座椅、双目如要喷出火来，他站立原地良久,虽然一语未吐,胸中却已如喷浆岩口、炽热上冲,他满面肌肉抽动、全身震颤不己，最终，大步一迈、疾走而去，出了居所，直往那叛贼身处之地行去。
楚念殇一路行往西向，最终抵达一处大宅，此宅早先原为孙神医住所,后来孙神医失踪,此居便久时留空，叶凝绮为了礼敬陶仲卿教中地位，依然保有其原先所居之护法大院，于是命人将此孙神医空下宅院一番修整、植园造景，以做陈娇琳任上左护法后迁入的新居。
此时楚念殇行至此居，门也不叩，直接双拳一送，将两片铁门狠狠破开，此时陈娇琳迁入未久，居中整理铺设还未完全，大院中有十余奴婢，正忙着张罗新居妆点，这些仆婢全是叶凝绮配予陈娇琳差使之用,一听破门巨响，纷纷停下动作、直往宅前视去，见着了副教主楚念殇独立门处、面上横眉怒目，不由皆感一番惊诧，全数呆立当场，不知如何是好。
楚念殇缓步前走，最终停于大院正中，牙咬齿切、口中厉声一喝道:”陈娇琳呢?叫她给我滚出来!
众仆婢闻声见状，心有惧怯，但不知怎生应对,当下皆是身躯微颤、傻站原地,也不逃躲、也不呼主,你看着我、我看着你。
此时陈娇琳已闻异声,轻步自后方屋中行出，见着楚念殇亲临院中,却没有露出太多惊讶,不过四望了院中十余奴婢，跟着把手一挥，语气平淡却声调清亮地说道:"你们都先出去吧!我有事和副教主商量。”
众仆婢听得主子命令，原先吓软的双腿好似在霎时间重新回了力气,当下连忙提步急奔,朝着破开的大门逃去,但闻一阵乱步声后，十余奴婢已是全数出了院门、远远躲得无影无踪。
此刻这幽幽大院中，只存陈娇琳与楚念殇二人身影，各立一方、静默相着……
楚念殇脸容扭曲狰狞，双目透着怒火，一双铁拳握得老紧、两排牙齿咬得密极，似是恨不得将陈娇琳生吞活剥一般。
陈娇琳脸容似笑非笑，双目透着精光,一对玉掌轻垂腰下、两片粉唇平平抿着,彷彿全不畏惧楚念殇拳功威胁一样。
这时间，大院内弥满的芬芳、丽园里流淌的清香,已全为深深的怨气、被浓浓的杀意盖过……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