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多种夜莺住进了山谷,到如今我也分不清它们各自的名字,可我却分清了它们的叫声。在夜莺的鸣叫声中,海军盖好了他的羊圈。
海军把羊从村里赶到了那个人迹罕至的山谷里,那里有很丰富的草和富足的水源。
“在这里放羊根本不需要去看羊群,只要打开羊圈让它们自己出去就行了。”这是海军把羊圈盖在山谷里的初衷。
他有梦想,他的梦想就是有许多的羊还不需要放,只要打开羊圈它们就能自己照顾好自己。在一段时间里他的梦想实现了。那时候那个山谷里,人很少庄稼也很少,海军需要干的就是把羊赶出羊圈后蹲在山梁上打着口哨。
打口哨是一种技术活,用一个弯曲的手指放进嘴里使劲吹,哨声就响遍山谷。因为这个我在很长一段时间很崇拜海军。也因为我对海军的崇拜四叔曾使劲学这个技能,他想要让他打哨子的声音达到炉火纯青的境界,直到有一天他站在一个很高的石头上,用一片树叶就吹出了那种余音绕梁的声音。
“怎么样,我的哨子比海军的清脆吧。”四叔很是骄傲,他似乎不允许我有除他之外的崇拜者。我只好频频点头,在那些无知的岁月里,我一度需要四叔时不时带我去南汀河拿鱼或者看别人拿鱼。
海军除了养羊,他还养了一匹马和一只狗,他分别给马和狗都取了名字叫追风和螳螂。追风很好理解,可螳螂就让人很难琢磨,我曾问过海军这个问题,他的回答是他自己也不知道,我有时见那只狗会替它感到不值,因为那是一只特别听话的大黄狗,它会追着羊群跑,把羊群赶到它们应该去的地方,可我却不羡慕海军有这样一只狗,我羡慕的是海军的“追风。”
如果螳螂是一只懂人性的狗,那么我想追风就是一匹听得懂人话的马。最主要的是追风能听懂海军的哨子声。
那是一个傍晚,四叔我还有海军我们几个躺在山梁上一块巨大的石头上,他们两个不断抽着海军的卷烟,而我则是静静地躺着,我看着我们上方的天空,夕阳斜着照射过来,从我们上空洒了过去,像是一缕彩虹分出来的无数碎片,又如同是染了颜色的鱼鳞片。我们左手边一棵很高的树叶子已经掉得差不多,在夕阳光里有剩余的几片叶子落下来,在我们头顶盘旋着。那时的天空里没有鹰偶尔有几只古铜黑卷尾鸟,我看着卷尾鸟在蔚蓝色的天空中玩耍着,也时不时飞进那片散落在天空中的夕阳里。
我曾生出一种愿望,如果我如同那些鸟一样也能飞,那该多好啊。我想把这个想法告诉四叔,可转过头他们却沉浸在他们的烟火里,我于是闭上了嘴。没有人能把梦想说给一个正在享受烟火的少年人,那时候的四叔还是一个少年,对于鸟蛋和鸟巢里的幼鸟他甚至比我更有兴趣。
那时候的我,就有了一片可以自己遨游的天空,我的一些无法描述的思想在那里无限飘着,有时会有枯草被风吹来落到我的头发上,四叔会伸手把草从我的头发上拿去。也有时山椒鸟会从河那边的山顶飞过来,它们的影子落在我们身上。
“瞧瞧,瞧瞧我的七仙女来看我们了。”每次山椒鸟飞来的时候,海军就会很兴奋,有时我都怀疑那些山椒鸟是不是晚上真的变成了七仙女飞到他的茅屋里找他睡觉。和奶奶说的一样,海军似乎也相信山椒鸟是由七仙女变来的传说。
就在我的思想到处遨游的时候,海军突然站了起来,他站在那块石头上使劲吹了一个哨子,然后我们听到了沟的另一边一声骏马长嘶,很快海军的追风就从草丛里跑了出来。那实在是羡慕坏了我,四叔也呆呆看着海军的马,他似乎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它能听懂你的哨声?”四叔痴痴地看着跑出来的追风。
“那当然了,你也不看看这是谁的马。”那是我第一次见四叔低下了头。
海军的马站在我们身边,在那块巨大的石头边上,它一边仰头看着海军一边时不时吃着我们脚下的草,那真是一匹骏马,如今回想起来也是。
这之后的日子海军总会骑着追风,从他的茅屋里奔向我们的茅屋。
“那家伙又要来炫耀他的马了。”每次听到海军骑马来的声音,四叔总会恶狠狠地说,可海军一到他又换了笑脸,他恨不得说尽世间最不要脸的话,就为了能骑着追风溜一圈。好在海军是一个好说话又不吝啬的人,他很乐于让四叔骑着他的追风在山谷里飞驰。
那时候的山谷里就一条很窄的路,路的两边是很茂盛的草,有时他们骑在马上,那些路两边合起来的叶子会刮伤他们的脸,可他们不在乎。也有时他们两个会一个人骑一趟,来来回回地折腾不知疲倦,只可怜了那匹听话的追风。
也有时追风会跟着螳螂在羊后面跑,那真是很难见到的场景。螳螂“汪汪汪”叫着,羊群摇着铃铛在草丛里上蹿下跳,追风就跟着跑,可有时路太窄它只好无可奈何地停下来,摇着头甩着尾巴。
也有时我会看到追风呆呆地站在山梁上,它朝着河对岸的山峰仰着头,阵阵嘶鸣。我不知道它在嘶喊着什么,是想跨到对岸的山峰上去,还是想跨越那个山谷向着夕阳奔去,又或者它是孤独了,在嘶鸣着自己的情绪。
可四叔和海军看不到这些,他们还是一如既往地高兴,四叔甚至跑回家里牵来了毛驴。
“我迟早把这毛驴训练得如同你的追风一样。”四叔和海军夸下海口,并且给毛驴也取了一个名字,“闪电。”
从那天开始就出现了很搞笑的许多事情,最好笑的就是毛驴的叫声,和马的叫声比起来实在要难听得许多,另外就是四叔训练毛驴的时候,无论四叔如何吹他的口哨,那毛驴就是纹丝不动。
而且闪电跑起来也很慢,甚至有些难看,可四叔执迷不悟,他的训驴大业将会一直进行下去。追风和螳螂在山谷里奔跑不久后,山谷里迎来了又一家人,王八和他的两个儿子。说到王八我到如今都搞不懂他为什么会叫这个名字,可他们一家人看起来却无比的欢乐与无法让人捉摸,起初的我对他们一家人充满好奇,直到后来所有的好奇转为了恐惧,再更确切地说,也因为他们一家人的到来彻底改变了那个山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