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大唐遗少
一篇 李孝恭(中)
一千四百年前,在北方大地上,生长有一棵李子树。它迎朝霞、吞雨露、汲山岳之精、饮川泽之华,根深叶茂,枝繁果累。
随着日月推移,在这棵结满果子的树上,有两个硕大无比的“奇异果”,尤显得出类拔萃,光彩夺目。
历经一系列风雨,“二果”中的一个修成正“果”,而另一个则在深度的自我封闭中,发酸变软,最终枯萎凋落。
李虎——李昞——李渊——李世民;
李虎——李蔚——李安——李孝恭。
李世民与李孝恭是“长”在同一棵李子树上的两个“奇异果”,李虎是他们共同的根。
李孝恭——李渊的堂侄,李世民的堂兄,王爷中的佼佼者,在权力夹缝中求生存的人,凌烟阁廿四功臣排名第二。
公元618年,隋太上皇杨广在江都(今扬州)死去之后,远在长安的隋恭帝杨侑将皇位“禅让”给了李渊。
李渊一坐上皇位,立刻放眼未来,准备四面出击。他很清楚,太原起兵以来大大小小进行的十几次战争,一再印证了“打仗亲兄弟,上阵父子兵”这一千古名训。但自己坐上了皇位,受制于身份限制,已无法自由驰骋疆场;大儿子李建成身为太子,不能“轻举妄动”;二儿子李世民倒是很能打,可仅凭他一己之力,似乎不是很够;四儿子李元吉是个给他一个玩具,他能玩半天的主,只能做配菜,做不了主勺。至于其他儿子,就武功而言,可以忽略。
李渊考虑完儿子之后,开始考虑侄子——他始终认为,所谓的国家机器,本质上是家族企业,无论如何,都不能将军事领导权交给家族以外的人。
将侄子们遍历一番之后,李渊很伤心,他做出决定:李世民虽不是三头六臂,可当前形势下,也只能当三头六臂用。
李渊给李世民下达了军事计划:以长安为中心,西部、北部、东部,都由李世民来负责,争取几年之内,让大唐管辖的国土面积翻上几番。若是人手不足,可以让李道宗与李道玄(均为李渊堂侄)作配菜。
南部呢?
南方的巴蜀之地向来为兵家必争之地,千百年来,得关中只能偏安一隅,得汉中与巴蜀,方可觊觎天下。大唐既然已准备觊觎天下,就不能不先经营巴蜀,可派谁去呢?
只能碰碰运气。
很快,一道圣旨下给了文职干部李孝恭:带上山南(今秦岭以南)招慰大使的帽子,再带上一些兵马,到巴蜀去经营一下,一定要量力而行,不要贪多图快。
其实英雄是时势造出来的,你不给人家时势,怎么出来英雄?有时一个机会能改变一个人的一生。李渊在最终无奈的情况下,给了大侄子李孝恭半个机会。
为什么说是半个机会?看看李孝恭头上的那顶官帽子,便能知晓其中答案。
让李孝恭做山南招慰大使,而不是山南道行军总管,李渊显然经过了深入思考。
纵观唐朝整个建政过程,完成领土统一的手段不外乎两种:一种是征讨,一种是招抚。如果是征讨,就派行军总管(或元帅)过去直接打;如果是招抚,就派招慰大使过去直接谈。
在大唐的最高决策者看来,征讨的结果只能有一种——必须成功;但招抚的结果可以有两种——允许失败。万一谈不拢怎么办?接着谈,一遍遍谈,实在谈不下去的时候,再改派武将过去征讨。
征讨意味着强大,招抚意味着先要装得很强大。
打着大唐的旗号,去巴蜀走走,能吓住几个就算几个吧,反正带兵打仗也不是你强项——李渊没说出来,李孝恭却猜得出来。
不过李孝恭很清楚,想吓住巴蜀人,可能比走蜀道都难。只有另辟蹊径,才能确保成功。温文尔雅的李孝恭一踏上了巴蜀的土地,立刻做了一套完整动作,这套动作竟然让巴蜀人为之疯狂,三十余州寻日间纷纷归附!什么动作这么厉害,大力金刚掌还是北冥神功?都不是。
李孝恭对着巴蜀山川,来了“温柔一刀”。他没有将叔父的“招慰”精神贯彻到底,而是稍稍做了点变动,修了一字,添两个字:招携以礼。
李孝恭带来的不是“慰”,而是“携”。“慰”使人忧伤,“携”才会带来希望。淳朴良善的巴蜀人民等来的不是豺狼,而是阿礼郎。
只要让我们大步流星走康庄大道,这片热恋的土地究竟姓杨还是姓李,并不是不可商量——让老百姓得到实惠的人,最终也会受惠。李孝恭凭借着他的招携以礼,怀远以德,征服了后照蚕丛的子孙。
李孝恭怀揣阶段性成果,向远在长安的李渊汇报:可以把巴蜀当做大后方,向东征讨,因为东面忽然冒出一个异端,顶着个吃米的名字,竟干着吃人的勾当,应该教训一下。
李孝恭的意思很明了,“文”已经动过了,他想动武。
迦楼罗王本是印度的一种“神鸟”,相传为佛教祖师爷如来的舅舅金翅大鹏雕,喜欢吃人。出生于安徽亳州的朱粲自称迦楼罗王,就是想来个大鹏展翅,吃尽天下可吃之人。
朱粲真吃人?真吃!不但他吃,他的众多手下也吃,每攻取一座城池,将所有的妇女儿童搜集起来,先挑好吃的吃,吃不完的带路上当干粮。
隋朝著作佐郎陆从典、通事舍人颜愍楚,以及后来李渊派去招降的散骑常侍段确,都被朱粲吃过。
对于这一人中异类,兽中正禽,哪能简单教训?直接灭了他!李渊指示李孝恭,立刻东征,会同山南抚慰使马元规、宣州刺史周超、邓州刺史吕子藏一起,围歼吃人狂魔朱粲!
夹缝中无法生存的朱粲一族最终被李孝恭一举捕获。对于朱粲接下来的命运,几乎没什么悬念。
有人已经提出具体操作:坑之(活埋)。
但李孝恭告诉众人,现在战线的东面全是敌人,活埋了他,谁还愿意过来投降?(岂有来降者乎?)于是在一片争议声中,李孝恭放走了朱粲 (朱粲后来被李世民诛杀于洛水河畔)。
李孝恭将赦罪放人的宣传单撒向敌区,结果是——书檄所至,相继降款。
其实李孝恭杀了朱粲以后再进行招安,效果会更好,因为此时的朱粲早成了过街老鼠,杀了朱粲必然大快人心,招降的速度还能不快?
不过毫无疑问,李孝恭又一次获得成功。
成功后的李孝恭胃口豁然大开,信心爆棚,东部战场一安静,他立刻将目光投向了东南部的萧铣(萧皇后的远房堂侄)政权。因为就在一年以前,此人竟然派大将杨道生入侵峡州,主动向大唐挑衅。虽然最终被峡州刺史许绍(李渊同窗)击败,但对于李孝恭来说,被人找上门来的感觉,着实令人不舒服。
萧铣,一个没落的梁朝后裔,被一些好事者簇拥着,从七品县令被动升级到了极品皇帝,随后趁隋朝土崩瓦解之际,侵吞了东至九江、南至越南、西至三峡、北至汉水的广袤领土,一时称霸南国。
但也就是一时。
文|大唐遗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