聊斋故事(卷十一·三十八·石清虚)

顺天府邢云飞,喜好石头,遇到上等货,不惜重金求购。

某日,老邢在河边钓鱼。忽然有重物上钩,带着鱼线沉入水中。老邢入水察看,竟是一块一尺见方的石头,造型别致可爱,叫人爱不释手;于是捧回家中,当个宝贝似的供在案头。

石头表面有几十个孔洞,每逢降雨,便会升出云雾,恍如山林仙境。老邢以为祥瑞降临,特意用紫檀木做了底座,不时向亲友炫耀。

豪强张三,闻风登门,夺了石头叫仆人带走。老邢吃罪不起,只能坐地嚎哭。

谁知仆人过桥时,一个不留神,竟将石头掉进河里。张三抽了仆人一顿,重金悬赏打捞。一时间,数十人涌进河道,不分昼夜的四处摸索,结果一无所获。后来老邢经过此处,河水忽而清澈,恰见石头沉在河床,连忙拿回家里,从此秘不示人。

这天,一个老汉上门求见。老邢谎称石头丢失。老汉笑道:“你这后生不地道,石头就在客厅里,怎么说没有?”老邢见他不信,索性领进客厅查看:石头竟然神不知鬼不觉地摆在桌案!老邢愣在原地,不知如何是好。老汉讲道:“石头乃我家中之物,还请物归原主。”老邢惊问:“石头放在我家,如何说是你的?”老汉反问:“这石头有何特征,你知道吗?”老邢一时语塞。老汉讲道:“石头表面共有九十二个孔洞,最大的洞里写有五个字:清虚天石供。”老邢近前观瞧,果然如是;支吾半天,应了一句:“这都被你猜中了,咋就这么巧呢!”老汉拊掌大笑,叹道:“罢了,既然是我家的宝物,我就自己带走,不劳旁人费事。”说完,转身离去。

老邢送出大门,回家再瞧:得,石头没了;赶忙追出门去,扯住老汉的衣袖不撒手。老汉问道:“怪哉,一尺见方的石头,老夫能藏在身上?”老邢知他绝非凡人,转而跪地哀求:“石头确实是老神仙的,恳请仙人割爱!”老汉讲道:“石头有灵性,选你当主人,也算给自己找个好人家。可有一样,这石头出世太早,魔性尚存,贸然留下,会折损三年寿数。你可愿意?”老邢满口应承。老汉随他返回邢家,见石头仍在案头,伸出三根手指,好像捏泥巴一样堵住三个孔洞,继而讲到:“石头上的孔数,便是你的寿数。”说罢,大笑出门。老邢追问姓字,则摆手不言。

当地有个官员,听说邢家有块神石,开价百两纹银。老邢应道:“莫说百两,万两也不卖!”官员恨道:“给脸不兜着,逼我用律法治你!”于是罗织罪名,让县令抓捕老邢。邢家人闻知始末,只能用石头保命。老邢出狱后,听说石头没了,当时气个半死,打完媳妇打孩子,觉得不解恨,还要上吊自杀;家人还说歹说,才把他哄到床上睡觉。

老邢才阖眼,就见一男子入梦来说:“老夫石清虚,早前与你有一面之缘。石头跟我说你俩走散了,求老夫帮你一把。听好了,明年八月二十日,拂晓时分去崇文门,花两个铜钱把石头买回来。”老邢乐不可支,最后被鼻涕泡呛醒了,提早准备两个铜子儿,眼巴巴地盼着相逢之日。

次年八月十九日夜,老邢攥着包浆的铜钱,蹲在崇文门下等候。破晓,果然有人卖石头;说来道去,最终以两钱成交。原来,官员获罪入狱,家里乱作一团,哪顾得上一块石头,结果被仆人偷出来,换钱吃了顿早点。

老邢八十九岁时,让家人筹备白事,反复叮咛,要用石头陪葬。老邢死后,儿子小邢谨遵父命,将石头埋进坟墓。

半年后,有人盗墓,把石头劫走了;邢家人立刻报官。衙门非常重视,不到三天人赃并获。县令一见石头,也非常重视,命令下人交给夫人;不想下人手滑,石头摔到地上,碎成了几十片。

小邢听说此事,闹进衙门讨说法。县令暗骂:小邢小邢你真行,为个石头来告官;世人若都你这样,今后工作咋开展!便将此事嫁祸给盗墓人,判处死刑了事。

小邢取回石片,仍旧放回坟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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